手机响了,就搁在床前的电脑桌上。赵雅朋一跃而起,肯定是一菲打来的。离开他,她一定也很痛苦。拿过手机一看,他失望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不过,他还是接听了。“喂,谁呀?”他对谁都不想客气讲话。
“是我。朱怡萍。”她的语气平静而清晰。
“啊,就是那个吸血女鬼朱怡萍?”看来赵雅朋的脑子反应是够快,并没有因为刘一菲抛弃了他而变得迟钝或失去功能。
“谢谢你还能记得我。”还挺客气,这样还算是女鬼吗?
“有什么好事要关照我啊?”赵雅朋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上一次,我打电话给你。想看看你是不是我男朋友。”朱怡萍的语气里,明显地带着一阵惋惜。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了?告诉你吧,我只当过刘一菲的男朋友。”赵雅朋嘴里无动于衷地应付着。心里却在想:这位是什么人啊?总是这么直接,真的不是阿香指使的姐妹,想拿他开恶作剧的玩笑?如果她不是阿香指使的人,那为什么要撒谎?这谎言简陋得连白痴都能轻易识破。想想看,哪个女人会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谁呢?除非她本来就没有男朋友。直接问她是不是阿香的朋友,得到的肯定是谎言,不如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
“不过,刚才阿香说要当我的女朋友。”赵雅朋故作轻松地说道。
“讲大话。刚才我还看到她训斥了你一通,气冲冲地走了。”朱怡萍平静地答道。
看来真的是阿香指使的人,要不然,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一清二楚,如身临现场呢?这个刁钻的阿香,现在肯定就坐这自称为朱怡萍的女子身边捂着嘴偷笑。不行,一定要整整她。赵雅朋说:“你不信啊?我手机里还有不少阿香的照片呢。很多是限制级的。要不要看一看啊?”
“你骗小孩呢。你手机里都是刘一菲的照片。确实有一些是限制级的。最后一张是为她做的紫菜蛋花汤。真可惜,人家不吃!”朱怡萍不动声色。这一下,赵雅朋可紧张了。她是黑客?还是鬼魂?怎么证明呢?
“你……你能……看到我?”他四下里搜索。目光停留在夹在液晶显示器上方的网络摄像头上。
“当然,我是女鬼嘛。”朱怡萍得意地说。
赵雅朋猛地站起身,扯下摄像头。拉开抽屉,把摄像头塞进去,关上抽屉。然后,他又坐在床沿上:“那我现在在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通过摄像头在看你吗?你坐在床沿上,跟我讲电话呢。”朱怡萍不屑地答道。估计她是猜的吧?他蹲下身,从刘一菲留下的塑料桶里取出一支牙膏,装在裤子口袋里。“你看到我刚才在干什么?”他紧张地问。
“你蹲下身,从塑料桶里拿了一支牙膏,装在你裤子左面的口袋里。”朱怡萍的话还没讲完。赵雅朋吓得蹲在电脑桌下。
“你……你……真的是……”赵雅朋的声音发抖了,“鬼”字不敢说出口了。
“是啊。这回你信了吧?哎……”朱怡萍似乎因为终于让赵雅朋相信自己是女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聪明,怎么不知道邬桐林通过摄像头偷看你们呢?”朱怡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这个消息让赵雅朋怒不可遏,差不多忘记了自己在跟一个女鬼在通电话。“你说什么?邬桐林通过摄像头偷看我们?”
“是啊。谁让你买一个远程可以唤醒的网卡,又买了一个红外摄像头呢?你们在这个猪窝里做的什么事他都看到了。所以,他才对你女朋友那么感兴趣,一定要抢走才甘心。现在明白了吧,聪明人?”朱怡萍不无嘲讽地说。
“就算我的网卡可以远程唤醒,我的摄像头是红外夜视的,他怎么能控制得了呢?就算他能控制我的电脑,我又没有固定IP,他怎么找得到呢?就像我有一部手机,却没有手机号码。或者号码总是在变,他怎么能打进电话来呢?”赵雅朋冷静了一下,自己虽然是个四等网管,这些常识自己还是知道的。怎么说,也在学校里学了两年啊。
“人家邬桐林可是高手。这一点也难不倒他。他肯定是让你装了一个软件。实际上,你在自己的电脑上为他安装了一个木马程序。那个程序通过一个本地的IP地址,就是那127.0.0.1,唤醒你的电脑,自动拨号上网,自动去访问一个网址。这样就把你临时的公共IP传给他了。然后,他就通过这个IP访问你的电脑。打开你的摄像头。”朱怡萍。
“那我为什么看不到电脑运行呢?”赵雅朋问道。
“你的电脑处于休眠状态的时候,跟关机差不多啊。”朱怡萍答道。
“是啊,半个多月前。我访问学校的校友录,联系上邬桐林。得知他也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就求他指点我。他给了我几个软件安装。估计木马就在那几个软件里。这小子也太坏了。”赵雅朋承认。
“说起这事,也怪你自己。刚开始邬桐林也没有那么坏,是你们引诱他变坏的。”朱怡萍这样讲,真让赵雅朋感到意外:“什么?是我们引诱他?”
“是啊,有一次,你跟邬桐林视频聊天,刘一菲洗完澡出来,一丝不挂地走到你身后,坐在床边上吹电扇。多么香艳的场景啊!邬桐林怎么能禁得起这种引诱呢?”朱怡萍的话针一样扎在赵雅朋心上,由于自己的粗心大意,引来了色狼,抢走自己的女朋友。以后打死也不跟人视频聊天了。
“怎么这个你也知道?”赵雅朋警觉地问。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个视频还保存在邬桐林的电脑里面。”朱怡萍漫不经心地答道。
“那么说你也是一个黑客?要不然他电脑的东西你怎么能看得到?难道鬼也会玩电脑吗?”赵雅朋又开始越来越觉得这位朱怡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女鬼。况且,他从来都不相信有鬼。
“鬼怎么就不会玩电脑呢?活着的时候会,难道死去之后就不会了吗?人死后不过是甩掉一幅肉皮囊而已。”这一回,声音不是从他的手机话筒里传出来的,似乎是有一个小人尖着嗓子,站在他的大脑里对着他讲话。那声音既细又尖,但字字句句又清晰无比。
真的有鬼!赵雅朋感觉到一股寒流瞬间流过全身。他一屁股瘫坐到床前的地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他的右手还拿着手机捂在耳朵上,左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状,塞到嘴边。他的浑身在发抖。“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我的女朋友……没了,工作……也……没了。我什么地方……得罪你……我改……我一定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你又相信了?”朱怡萍的声音又从手机话筒里传出来:“我有个男朋友,他的名字叫赵雅朋,而且跟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候,赵雅朋的手机发出几声狗叫声。那是他设置的彩信提示音。打开一看,是一张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站在海平市那座著名的雕塑前。男的长相真的跟赵雅朋一模一样。女的头戴一顶很宽帽沿的太阳帽。男的神情严肃,似乎并不高兴。“照片中这位美女是你?”感觉到女鬼对自己并无敌意,赵雅朋讲话也正常了。
“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影。拍完照两个小时后,旅行团去了海边一个景点。他在那里,就没了。我再也没有见到他。”朱怡萍话带伤感。
“发生什么事了?”赵雅朋问道。那女鬼肯定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她给赵雅朋讲了这么一段往事:
那一年我们大学毕业。雅朋……我男朋友也叫赵雅朋……回到自己的家乡小镇当了一名教师。我不愿意在一个小镇上生活一辈子。而且,我家是省城的。到一个小镇子上去生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再说了,我们是计算机专业的,农村的学校里根本就没有计算机课。雅朋是数学系的,他回去当了一名数学老师。
计算机专业里,女孩子很少。我大学四年,成绩一直很优秀。我的毕业论文是关于人工智能的。在导师的推荐下,那份论文发布在国内一个著名专业杂志上。海平市一个计算机集团的研究所主动联系我,想聘用我。我想让雅朋也到海平市找一份工作。这样我我们两个人就在一起了。他试着投简历给几个学校,都没有回音。我让他投企业,他不肯。他说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学。他上学时还贷了款,没有还清。如果去企业就太冒险了,因为随时都可能被辞退。我要资助他,他不肯。
我们两地分居一年。第二年暑假,我让他来海平市看我。他来了,我们跟着一个旅游团海平一日游。我想让他看一看海平市的美景,坚定他的信心。一路上,我都在劝他放弃教师职位来海平。他就是不同意。对于我在科研上取得的成就,他甚至表示不屑。我很生气。在观海山那个景点,我甩下他,独自一人走到山崖前。看着苍茫的大海,我甚至想纵身一跃,把这些烦心事统统抛在身后。他太让我生气了。分居一年多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追求者都被我一一拒绝。而他,一个乡村中学的穷教师却视我为敝履。况且,在海平市企业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就能顶上他当老师半年收入,这个风险能有多大呢?他不理解我的苦心,我也不能理解他为何那么固执地抱残守缺,不思进取。一阵风吹来,把我太阳帽吹掉了,挂在山崖边缘的一棵灌木上。我也懒得去捡回来。
过了一会儿,导游催促大家上车,要去下一个景点。雅朋看我没有露面,就过来找我。他喊我的名字,我装作没听见。他看到我的帽子挂在悬崖边上,以为我掉下去了,或者以为我轻生跳崖自杀了。就焦急地探着身子往下看,结果,他摔下去了。下面就是大海,乱石林立,急流暗涌。雅朋的尸体也没有找到。
讲到这里,朱怡萍沉默良久。赵雅朋问:“后来呢?”
“我累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上午九点我们在网上聊吧。你记下我的聊天账号:‘zyp4444’”。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尽管是凌晨一点,赵雅朋根本睡不着。他摆一个大字形,躺在床上,双眼圆睁,盯着天花板。邬桐林采用卑鄙手段抢走刘一菲,赵雅朋并没有打算去抢回来。因为,他知道,刘一菲是个很现实的女子。她要的生活,在她限定的时间范围内,赵雅朋知道自己无法满足一菲:在这个城市里买套房子,结婚,生子。而邬桐林可以。所以一菲根本不会考虑再跟自己干耗下去。用她经常说的话说:她已经给了自己四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却证明了自己很无能。直到今天失业前,他的月薪还不到三千元。而邬桐林的却有15000元的月薪,是自己的5倍。人家是二等网管,自己是四等网管。在几个人面前,他撂下狠话:三年内要超过邬桐林!怎么超过呢?他却没有一点头绪。
朱怡萍说要帮自己,用最快的方法学习,超过邬桐林。让邬桐林认输,让刘一菲后悔。赵雅朋在心里恨恨地想道。可朱怡萍说她是鬼,两次接到她的电话的情景差不多也证明了她真的就是鬼。是鬼也不怕,我现在这个样子,跟死有什么区别。说不定,鬼比人更有办法……
就这样,赵雅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