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后,真的没有人打电话给赵雅朋,邀请他入职。看来面试真的出了岔子。听过赵雅朋的讲述及阿香的评判,朱怡萍分析说,这样的回答确实不好,也不切合实际。在一般人看来,涉世未深的职场新人,如果说自己一定会创业,或自己工作还没有找到的时候,就想到以后要创业,那么只能说明他很主观。如果这不是真心话,只是想向未来的老板证明自己有想法,那他正好相反地证明自己只会人云亦云,没有想法。
失败是正常的。一帆风顺才不正常呢。再努力吧,况且一个月的学习,也只是开阔了一下眼界,实战中估计还得再具体地了解技术细节。朱怡萍说,要想当好网管就得学好英语。UNIX*作系统上的命令或软件的使用方法,使用一个man命令就可以调出来。满屏满屏的英文,你不会看,难道还会有人帮你翻译啊。
赵雅朋仍然在怀疑朱怡萍不是鬼。但是朱怡萍似乎没有上班,她天天挺得闲的。难道她是一位退休的老太太?或者是住在美国,所以我们这里上班的时候,她是下班的时候,所以有空教我?
“怡萍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千万别生气啊。”赵雅朋趁朱怡萍还没有下线,讲了这么一句。
“你问吧。我不生气。”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去世的?能跟我讲讲吗?我还想为你烧些纸钱,不知道是否你真的能用得到。你要还在的话,我现在就想过去看看你。或者你让我看看你长眠的地方。”在赵雅朋眼里,朱怡萍就是他的亲姐姐了。她真的去世了,作为弟弟他应该知道详情。说不定她是假装的鬼,多问一问她就露馅了,说不定还会同意见他一面呢。
长长的一段沉默之后,赵雅朋的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长长的一段文字。朱怡萍写道:“雅朋,你能这么关心我,真的让我感动。如果我的男朋友能像你这样善解人意多好!而你跟他同名同姓,相貌又几乎是一模一样,我相信是上天对我的奖赏。我心里十二万分地想帮助你。那一次在海边游览,我眼睁睁地看着雅朋----我已经告诉过你他的名字也叫赵雅朋----掉下悬崖,惊惧之后,我心里全是愧疚。是我害死了他。我不该试图想改变他,不该要他来海平,不该独自到悬崖边儿,不该听到他叫我的时候故意不现身……我当时就很想跳下去,跟他一起死,在阴间我们兴许也可以做夫妻。可是我又很害怕,我做不到。导游和团友们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直接把我从现场架走。后来,我决定供养他的父母,每个月给他们寄3000元钱。我的父母也不需要我的钱。我拼命地工作,那是唯一能让我忘记他的事情。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变得沉默寡言。我拒绝了所有对各种方式对我表达爱意的追求者。我觉得我的心已经死了。尽管我在科研上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我却像一只蚕蛹,给自己结了一层又一层茧,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五年前一个深夜,庆功宴后,我喝了不少酒,我不顾众人的劝阻,独自一人驾车到海平滨海大道上飞奔。结果我的车撞上弯道上的一块巨石,我又没有系安全带。我就这样以交通违法者的身份给自己的人生划上一个句号。”
不知道是赵雅朋的‘泪点’低,还是美丽的青春戛然而止的故事确实让人悲凄,赵雅朋流泪了。他写道:“怡萍姐,那你也得让我见一见你的坟吧。我要去给你烧纸钱。”
“雅朋,我哪里会有什么坟墓?就一个装骨灰的小盒子而已。烧纸钱没有用,污染环境。”朱怡萍还给他发了一个微笑的图像。
“我真的就不能以别的什么方式见到你吗?”赵雅朋问道。
“可以。不过,要等到你打败邬桐林的时候,我才能见你。”朱怡萍说道。
“好,怡萍姐,你等着我。我一定要打败他。”赵雅朋心里又充满了激情。
晚上六点,珠州外国语大学一间教室内,灯火通明,或坐或站,聚集着50多名年轻的男男女女。不用说,这些人都是珠州外国语大学的学生。当然也有慕名而来的外校学生。
教室前面,讲台的一侧搭起了一座半人高的台子。上面端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上身穿一件U形领口无袖白色背心,下穿一件宽松白色运动长裤。光着脚。头发向后梳拢扎成一个马尾。那女子双腿交叉盘坐,双手掌心朝上摆在双膝之上。
一位身材高大的外籍女子站在讲台上:“Boysandgirls,goodevening.MynameisKristy.I’mfromIndia.I’mveryhappytobehere,bythekindinvitationofZZUFLfaculty,tohaveaworkshoponhowyogashapesourbodyandlife.”(男生、女生们,晚上好。我叫克里斯缇。我来自印度。我很高兴,应珠州外国语大学之邀,来跟大家一起举办一个主题为《瑜珈:修炼我们的体型和生活》的分享会。)
珠州外国语大学英语系每周一次的英语实战集会,会邀请外籍人士来做专题分享或者清谈。这一次,邀请来的这位印度女士克里斯缇要和大家讨论瑜伽。克里斯缇先讲瑜伽的起源,然后,讲了几个瑜珈动作。每一个动作都由高台上那位女子示范。再然后,她又介绍瑜伽的社会意义和对个人生理与心理健康的作用。
最后,半个小时的自由提问时间。参加这个集会的基本上都是本校的学生。大家显然对这种一边演示,一边讲解的形式很感兴趣,都争着提问。有一位女生问这瑜珈能不能帮助减肥啊;一位男生问能不能练出腹部六块肌肉啊;有人问能不能治疗失眠;还有人问能不能帮助提高智力……晕,克里斯缇显然不是瑜珈教练,瑜珈显然也不是万能的,人们总是希望能发现一样新东西,解决自己所有的问题。
主持人提示,还有五分钟时间集会就要结束了,可提问的人依旧热情不减。每个人都想与克里斯缇练上一句两句,大家发现,她的英语发音还比较地道。
站在门边的一位男同学几次想张开口提问,都被别人抢了先,很着急。他挤到讲台前,高高地举起右手。大声地说:“Kristy,Ihaveaquestion.”(克里斯缇,我有一个问题。)
克里斯缇看到他:“Goahead,please.Presentusyourquestion.”(请问吧,让我们看看是什么问题。)
让所有人都觉得有趣的是,那位男生还像一位小学生一样,斜背着一个包,右手仍然高高地举着,也不看克里斯缇,兀自低头看着自己左手上的一张小纸条,磕磕巴巴地念道:“Pleasetellme,doallIndiapeopledoyogaeveryday?”(请告诉我,所有的印度人每天都作瑜伽吗?)
克里斯缇也被这位同学逗乐了:“What’syourname,please?”(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MynameisYapengZhao.”(我叫赵雅朋。)讲得仍然是跌跌撞撞,但是他很认真。
“OK,there,Yapeng,youmayputdownyourhand.”(好的,雅朋,你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Putdownmyhead?Likethis?”(放下我的头?像这样?)赵雅迷惑不解地低下头。可能是觉得不够低,又往下蹲了蹲。那幅滑稽样子把大家都逗乐了。还好,他的右手终于放下来了。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赵雅朋自己更加糊涂了。
“OK,nevermind.Ihavetotellyouthis:notallIndiapeopledoyoga;wealsohavesomelazyguys.Andsomesimplydon’tlikeit.”(好了,不管它了。我要告诉你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印度人都做瑜伽,我们也有懒人。还有的人根本就不喜欢它。)
这时候,一位女同学,这次活动的主持人,走上讲台宣布集会结束。赵雅朋感觉到大家似乎是在笑他,却不知道他们因何发笑。旁边有一位小个子男生对他说:“你真的听错了?还以为你是故意要逗乐呢?”
“我听错什么了?”赵雅朋问道。
“她是让你把手放下来。你却把头低下去。那你肯定是把‘手’听成‘头’了。”小个子男生解释道。
“咳,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大家都在笑。”赵雅朋挠挠头。
赵雅朋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十五分,该回‘家’了。他把挎包向身体一侧挪了挪,快步向学校门口走去。学校门口的路灯下,克里斯缇跟几个送行的学生在一起聊天。一看又有机会练练英语,赵雅朋赶紧凑过去。这几位同学正陪着克里斯缇在等她老公来接她。赵雅朋的英语很差,可是他就是胆子大,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也敢照讲不误。
约摸半个小时后,一辆“野虎”越野车开过来,依靠在马路边。车上走下来一位外国男子,径直走向克里斯缇。她也迎上去,大声地说道:“Hi,honey,you’relateagain.”(嗨,亲爱的,你又迟到了。)然后,她转过身来,对大家说:“Hi,everyone,thisguyismyhusband,George.He’sverygoodatkeepinghiswifewaiting.”(嗨,各位,这是我的丈夫乔治。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让我等他。)
一看到乔治,赵雅朋高兴了:巧事年年有,今晚又一桩。他举起双手,几乎是跳起来,大声地说:“George,George,doyourememberme?”(乔治,你还记得我吗?)
乔治走近两步,借光路灯的光亮,一边打量着赵雅朋,一边费劲地在脑海里搜索:“Youare…sorry,didweevermeetbefore?”(你是……对不起,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Yes,yes,theLinuxsecurityforum.You,speaker.I,audience!”(是啊是啊,在那个Linux安全论坛上。你,演讲人。我,听众。)
赵雅朋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听到这里,乔治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曾经在Linux安全论坛上听过他演讲。了解到赵雅朋是一位失业的、正在努力找工作的网管之后,乔治要赵雅朋第二天去公司找他,说要给赵雅朋一个惊喜。
一路上,赵雅朋都在想,乔治许诺的惊喜是一个什么样的惊喜?乔治觉得自己爱学习,想给自己一份工作?可能吧;总不会是要自己去教他说汉语吧。肯定不会。他公司里应该也有中国人,每天随便找一个人练练就成了;说不定是要自己去他家里当家教,教他的小孩学汉语。让同事去教似乎不太好。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学习汉语。这样想的话也有可能;那他老婆在珠州外国语大学找一个大学生不是更容易?
嗯,估计还是要给自己一份工作,应该没有其它的可能了。再不去上班,房租都不交上了。房租交不上,就要回家去了。回家去,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会把邬桐林笑死。真要能笑死他,我就真的回去。可是哪里会有人笑死啊?自己回去了,人家还不一定知道呢。
坐在地铁上想,走在人行道上想,上楼梯时想,洗澡冲凉的时候想,躺在床上还在想。赵雅朋暗暗地祈祷:老天爷,让乔治给我一份正式的工作吧!让乔治给我一份正式的工作吧!自从遇到朱怡萍后,他慢慢地开始相信在天空某一个高度有一位神仙端坐在白云做成的蒲团上,面目慈祥地看着自己。
小时候,盛夏正午,蝉们趴在泡桐树的嫩枝上声嘶力竭地吼叫。大人们一个个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自己坐在院子门口一棵大槐树下,看着一只正在觅食的小蚂蚁。有时,小蚂蚁拖着一个米饭粒。那米粒差不多有两三只小蚂蚁那么大。勇敢的小蚂蚁还是能毫不费力地拖着米粒。一会儿,它要爬下一条小树根,把米粒搬到大槐树下的蚁穴里去。它小心翼翼地向下探着身子,倒退着往下挪动。最后米粒还是失去了平衡,从小树根上翻滚下去。小蚂蚁紧紧地咬住米粒,丝毫不肯放松。米粒带着小蚂蚁一路翻滚到一个洼地里才停下来。小蚂蚁翻过身,再一次拖起米粒,向对面一条更大更粗的树根爬去。赵雅朋看到它离蚁穴还远着呢。于是用胖乎乎的小手小心地捏住米粒的另一端,拿起来。
米粒飞起来了,小蚂蚁死死地咬住米粒不放。一会儿,米粒又慢慢地落下,落在离蚁穴不远的一颗小石头前。小蚂蚁一看,这么快就到家了,肯定是有神仙相助。又有一次,小赵雅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水流了一地。头一歪,撞到大槐树上,惊醒时,再看地上,一只小蚂蚁在他的口水里挣扎呢。他却没有理会,慢慢地把头靠在槐树上,睡着了。赵雅朋想,但愿照看着自己的神仙没有流口水,没有打盹。
想着想着,赵雅朋的一双漂亮的双眼皮又困又乏,而且也没有美女盯着看,没劲儿,无聊。于是,它们就自作主张,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