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东方忽然觉得，开饭铺真他妈的太累，辛辛苦苦干了两年，落了一把白条子，就决定不再继续干下去了。于是，他一边讨债，一边做一些大路饭维持着，虽然赚钱不多，不赊账了，倒比以前好过一些。生意一走下坡路，送菜的变成了要账的，弄得沙东方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又到了年底，只剩下乡政府的三万多块钱要不过来，沙东方捉襟见肘，急得恨不能抢银行。沙东方亲自去找古笑天，去找胡小云，可乡里正为发不下来工资发愁，哪里有闲钱打发他？连五千块钱也给不了。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钱，那都给了“小神仙”酒楼。这一年，因为沙东方整天赶着要账，“致富能手”的光荣称号自然没他的份了。戴上大红花的那是“小神仙”的老板娘。

    沙东方无奈只好回到了山上的老家，卖菜的那一群人寻上门来大吵大闹，有人还说起了风凉话：“看看，生成的舅子命，一辈子当不了姐夫，沙东方现在成杨白劳了，谁让你们两口子生了一个带把的，要是生个闺女，也能当喜儿卖了！”

    最可气的是，信用社催那一千块钱贷款不说，亲戚们也都上门哭穷要账，过去他们到饭铺白吃白喝算喂狗了！弄得沙东方躲都没有地方躲，只得硬着头皮顶着，要命有一条，要钱办不到。他几乎隔几天都要上街找乡里领导们要账，听说他来了，乡里的领导比那些痞烂杆子还会耍赖皮，躲着不见面。

    有人就给他出主意，让他告乡政府。沙东方苦笑着说：“自古民不跟官斗，斗来斗去，我的那点钱全部赔进去也不够。就是赢了官司，也没有东西了。”

    就这样，要了一年多，一个大子也没有要过来。到了第三年年底，古笑天已经调到县里当副县长了，沙东方还是一分钱没有要到手。

    他女人背着他，拿了一个农药“1059”的空瓶子，装了一些清水，蹲在乡政府门口挤领导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见到胡小云进屋了。

    沙东方的女人说：“胡书记，你们不还俺的血汗钱，俺已经过不下去了。”

    胡小云和蔼地说：“嫂子，你再等等，我想办法还你们的钱！”

    女人说，我等不及了，你不给我钱，今天我就死给你看。

    胡小云见这女人这么难缠，就想发火，女人掏出准备好的药瓶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然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装死。

    胡小云一看要出人命，慌了手脚，赶紧叫人拉她到乡卫生院抢救。同时，把财政所、计生办几家叫来，黑着脸，勒*他们赶紧凑钱，给沙东方女人结账。

    沙东方女人虽说喝的是清水，里边还有农药残留，本来她对输水过敏，两种情况加在一起，真的头晕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事发生以后，乡里交代严格保密，但还是慢慢地传了开来。别人再仿效这种要账办法就不灵了。

    沙东方真的感激自己老婆。要不是老婆舍命相搏，这点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要过来。倒是那几个街上的球痞烂杆子，让他认识了几个。也为他以后的开铁矿积累了一些人脉。

    女人对沙东方说，早知道是这样，咱们就把饭店开到十八寨去，听说王国鼎是一个好官。

    沙东方叹了一口气说，王国鼎，我知道，早几年在咱们杀虎口当过副书记，跟咱老百姓很一心。可惜了，咱不是十八寨的人。

    女人说，那个白姑，也不是咱杀虎口的人啊，可她一来，就把“小神仙”酒店的生意给扛了。

    沙东方说，咱不能和白姑比，白姑有姿色，也有本事。不过，咱以后也没事了，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挣大钱的门路。

    女人问，干什么？能比开饭店还挣钱？

    沙东方嘿嘿一笑说，我约了几个朋友，马上就要进山开铁矿了。

    这是一年前的事，铁矿开了仅仅一年，沙东方就分到手里十几万的现金。

    沙东方的合伙人是杀虎口的传奇人物胡万林。

    胡万林当年在广东作案时，被当地警方抓了起来，押在一个看守所里。同牢的难友，是广州市某区的经委主任。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了当官的和老百姓的区别，过了一段时间，谈得相当投机，竟成了朋友。

    胡万林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高中没有毕业时，在学校里就喜欢写写画画，还往报社投稿，练就了比较扎实的文学功底，可惜他的这些才能，对于考大学毫无帮助，英语和数学严重拉了他的成绩，复习了两年也没有能够考上大学。

    回到家里务农后，娶了一个媳妇，眼看前途无望，看看别人的日子过得好，经常哀叹社会和命运对他的不公平。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他的盗贼哥儿们拉他当上了盗贼。上了贼船下船难，在他们的团伙中，“神偷张”是老大，他是“军师”。经他筹划的几个案件，屡屡得手。

    正当他们准备越干越大的时候，东窗事发，“神偷张”被抓，胡万林流窜到了广东。

    到了广东，也不是随地可以捡到钞票，没有办法，只得重*旧业，不料东窗事发，又被广东的警察捉着，丢进了看守所。

    他在看守所度日如年的时候，知道了那个同牢难友，竟是一个当过官的人。虽然落架凤凰不如鸡，胡万林依然对那个人非常恭敬，像一个勤务兵伺候那个人，让那个人在监狱里，感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两个人逐渐熟络起来以后，同牢的朋友对他说，你有文化，又很聪明，做小毛贼未免屈才。

    他向这个人请教出去以后干什么，才能发挥自己的长处，那人也说不上来。但经委主任充分信任他以后，悄悄地告诉他，自己还有一笔款子，目前无法弄出来。眼下看来，自己很难很快出去，你胡万林说不定马上可以出去。请你出去后，帮我把这个事情办好，再去找某某，这个人我对他有恩，他一定会给你很大的帮助。

    俗话说，盗亦有道。胡万林出狱后，真的很讲义气，信守诺言，帮助经委主任办好了那件事儿。经委主任的儿子，带他去见了某某。某某的确神通广大，二话没说，就给胡万林办好了出境手续，把他安排到香港一个建筑工地打工。

    香港那边的工人工资比在内地高十几倍，胡万林很快尝到了甜头。但他并不满足，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向工头提出了一个好建议，建设的进度和管理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工头受到上司的表扬之后，很赏识他，让他在工地做起了写写画画的事情。

    胡万林把在内地学会的宣传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终于被香港的一家小报社看中，招他到小报社的写字楼上班，做了一名“狗仔队”的记者。他知道这份工作得之不易，非常敬业，没有多久，就以出色的表现，受到报社总编的重用。由于他单身一人在香港做事儿，没有资本和胆量在香港鬼混，报社总编也是一个恬淡之人，经常带他到一些酒家喝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