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里后，何天明抱着小男孩去了医院。王国鼎则和王国梁一道儿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话还没说，先把烟点上了。

    抽上烟，王国梁说，哥，你是书记了，怎么还抽这两块钱一包的烟？

    王国鼎笑笑说，知足吧，有这烟抽着就不赖了。你看看，还是过滤嘴的。

    王国梁说，我们连长都抽上10块钱一包的了，特制的大中华。

    王国鼎说，烟嘛，不就是一口气、一股烟？10块钱一包？太浪费了！

    这时，办公室主任黄景达过来说，王书记，刚才有人打电话找您。是位女同志，还是北京长途。我说你下乡了，她说一会儿再打过来。

    王国鼎猜，那只有妹妹王国英了。

    王国梁问是国英大姐吧？

    王国鼎说，应该是她。

    王国梁连抽了两口烟，似乎是要借此来取暖的样子。

    黄景达给他们两个每人倒了一杯开水后，就对王国鼎点了点头出去了。

    兄弟俩又聊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果然是国英打来的。

    王国鼎的脸上荡漾着一股喜气，他在电话中说，国英啊，正惦记着你呢。好，好，你说春节要和一飞，还有胡风一块儿回山阳来，好，好。咱爸咱妈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高兴坏了。噢，你说最晚也要赶上吃年夜饭，好，好。国英啊，国梁正在我旁边呢。对，他已经从部队上复员了。好，让他给你说几句。

    王国梁接过电话，激动地说，大姐，你好啊！我是国梁。是，转业了，不过，还没有上班呢。国霞和国栋都好，你也知道，他们俩都结婚了，也都有小孩了。国霞是男孩，国栋也是男孩。是的，现在就剩下我一个光棍汉了。是，是，不急。男子汉嘛，先立业再成家。

    两个人又扯了一阵才挂了电话。

    王国鼎说，一会儿给国霞和国栋也联系一下，今年春节都回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王国梁说，好，好。

    王国鼎说，国英在中纪委已经是正科级监督员了，胡一飞在中宣部也已经是副处级调研员了。国霞也是副科级了，国栋虽然还没有级别，不过也是城关镇的骨干了。

    王国梁兴奋地说，没有想到，咱们一家子现在都当上官了。

    王国鼎说，这要感激新的时代，要不是时代发展了，我们还都是黑二代，永无出头之日。因此，我现在对自己的工作非常珍惜，来之不易啊！

    王国梁说，就是，要还像从前，我想参军也没门儿。

    王国鼎笑笑说，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很想去当兵，可就是当不成。

    王国梁也笑笑说，大哥，你说怪不怪，伯父他们那一代都是武将，咱们这一代又都是文官。

    王国鼎吐了一个烟圈悠然地说，时代不同了。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正逢乱世，乱世出英雄嘛。我们是在和平时期，想当将军，没有那种机遇了。

    说了一阵就又看到了时代，扯到了恢复大考。

    王国鼎说，国梁啊，你和当年那个北京的小学生黄帅是同龄人。当年我强迫你和国栋要好好学习，你还拿黄帅这个人来为自己找借口。

    王国梁笑笑说，那个时候我不懂事。我对黄帅的事是偏面理解的。

    黄帅这个小学生，在文革中期这可是一位风云人物。

    1973年，黄帅在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第一小学五年级上学。1973年9月7日，她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没有遵守课堂纪律，做了些小动作，老师把他叫到前面，说：‘我真想拿教鞭敲你的头。’这句话你说得不够确切吧，希望你对同学的错误耐心帮助，说话多注意些……”

    黄帅的班主任看了这篇日记后认为，黄帅“提意见纯粹是为了拆老师的台，降低老师的威信”。于是，接下来两个多月，老师号召同学“对黄帅的错误要批判，要和她划清界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后，单纯的黄帅效仿当时从报纸上看到的一个学生的做法，给报社写了一封信，希望报社来人调和她和老师的矛盾。

    没想到，这封信迎合了当时需要在教育界树立一个“横扫资产阶级复辟势力”、“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典型的需要，黄帅这封600字左右的信留下了这样的批复：“不是你和你老师之间的关系问题，这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大事。”按照“指示”，报社把日记作了摘编，并在1974年12月12日加了编者按语公开发表。12月28日，中央媒体又在头版头条位置全文转载。

    几天之内，黄帅就成了中国家喻户晓的“敢于反潮流的革命小闯将”，全国各中小学中迅速掀起了“破师道尊严”、“横扫资产阶级复辟势力”、“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活动，有的地方还树立了本地的黄帅式的反潮流人物。

    1976年，黄帅正上初三，当“四人帮”被粉碎后于王洪文处抄出的组阁名单中，黄帅拟任团中央书记，很快，大字报铺天盖地，黄帅也遭到口诛笔伐，正常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王国鼎说，国梁啊，你当时只注意到了黄帅是革命小闯将，认为不学习，搞些运动最好，耽误了自己的学业。其实，人家黄帅后来却把心思扑在了学习上。1979年，黄帅从北京大学附中高中毕业后，以320分的高分了考取北京工业大学。现在已经成了北京计算机技术研究所的科技人才。

    王国梁搔了搔头皮说，大哥，我不是读书的料啊。我上学的时候，可是“白卷英雄”张铁生红火的年代。

    对张铁生，王国鼎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在文革时期，有两个学生最为出名，一个是黄帅，另一个就是张铁生。

    张铁生为何引人注目？原来他就是1973年因高考而家喻户晓的“白卷英雄”。

    1973年的高考是文革10年中唯一的一次高考。这一年，辽宁知青张铁生被推荐参加大学考试。据记载，在最后一场理化考试中，张铁生只会做3道小题，其余一片空白，他却在试卷背面写了一封“给尊敬的领导的一封信”。

    在信中，张铁生诉说他因不忍心放弃集体生产躲到小屋里去复习功课，从而导致文化考试成绩不理想。

    这一封信让张铁生得到重视，1973年7月19日，《辽宁日报》以《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为题刊登了张铁生的信。1973年秋天，张铁生被铁岭农学院畜牧兽医系录取并被破例发展为党员。1975年，第四届人大在北京召开，他当选为全国人大常委。1975年8月，他升任铁岭农学院领导小组副组长，党委副书记。1983年，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审张铁生反革命案件，他被判了15年。

    王国鼎说，受影响的不只是你，而是整整一代人。

    王国梁说，就是，你给我找工作，不要让我进办公室写材料，让我跑腿好了。我好跑，坐不住。

    王国鼎笑笑说，当领导的，跑是一种功夫，坐也是一种功夫。

    王国梁说，大哥，你还是先让我跑跑吧，我不怕吃苦，天天让我上山下乡都行。

    王国鼎说，你呀，慢慢磨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