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吃罢饭，王国鼎照例在政府大院的篮球场上慢跑。院子里的假山和塔松上都落上了厚厚的雪，从凤凰山上吹过来的冷风显得很清爽。王国鼎的脚下也有一层细细的积雪，跑起来吱吱地响。跑了几圈，身上就热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做了几个扩胸动作，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接下来，他趴在地上做了一会儿三指俯卧撑。王国鼎感到自己现在的体力下降不少，当年这个三指俯卧撑，他可以一口气做100多个，现在做30几个就手臂发麻，胸大肌隐隐作痛。

    王国鼎起身后松松手臂，又打了一趟88式少林罗汉拳。当他正准备收功回屋时，却发现一个黑影从一棵塔松的下面突然走了出来。黑影走到跟前，王国鼎才看清是一个姑娘。

    姑娘上前拉着王国鼎的手，哭哭啼啼地说：“王县长，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吧！”

    姑娘一边说，一边就要给王国鼎下跪。王国鼎连忙把她拉起来说：“姑娘，别哭，别哭，外面冷，走，有话咱到屋里去说。”

    篮球场离王国鼎的宿舍很近，他本想让姑娘到他的住室去，但想想不妥。姑娘，晚上，一个人，卧室，还是到办公室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王国鼎的办公室，听到有脚步声，公务班的值班员连忙出来查看。一见是王国鼎副县长，后边还跟着一个女的。值班员就同王国鼎打了一个招呼，很识趣地关上了公务班的房门。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走进办公室后，王国鼎仍有意让房门半开着。王国鼎让姑娘坐下来，他又接了一杯开水放在姑娘的面前，这才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姑娘仍坐在那里哭哭啼啼，肩膀不停地往上抽动着，显得十分悲痛。

    王国鼎说：“小姑娘，不要哭了，也不要怕。有啥事，你只管说。”

    姑娘说：“王县长啊，求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吧！”

    王国鼎说：“姑娘，你说吧。只要我能解决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姑娘一边哭，一边说。

    王国鼎静静地听着，渐渐的，他的心情变得深重起来。

    原来，姑娘名叫方小芹，她家就住在西山县杀虎口的卧虎岭。这里是西山县铁矿品位最高的地区，因为负责矿山整治，王国鼎也曾多次去过这个地方。其实早在刚上班那几年，王国鼎对这个地方就很熟悉，因为他曾经担任过这个村的村支部书记。

    听说眼前的这个姑娘叫方小芹，王国鼎就问，小芹，老六是你爹吧？他现在可好？

    方小芹一听就放声哭了起来，她呜咽着说，王县长，我爹去世了！

    王国鼎听罢有些吃惊，这个方老六在他的印象里身体很好，当年在他的引导下，方老六一家还发展了蔬菜和水果，方石头还是卧虎岭水晶厂的一名采矿工人，一家人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王国鼎心情沉重地说，小芹，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方小芹就一边哭，一边说起了卧虎岭的铁矿开采。

    在人们的脑海中，说到铁矿，就是那种在矿山上打洞掘进，采挖矿石，然后再用熔炉熔炼，烧结提炼为铁碇。最鲜明的镜头大概就是熊熊的火焰，头戴安全帽的工人，四处飞溅的钢花。但西山县红红火火的铁矿开采业却看不到一点火光，更没有四处飞溅的钢花。

    其实，在早几年，西山县的铁矿根本就称不上矿的。因为这几年铁的价格不断上涨，西山县一些地方坡头上的沙土因含铁量在10％上下，就被人认作是一条发财致富的捷径。

    先是沿海地区浙江、福建的一些老板来开矿。他们用铲车将沙土运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先用破碎机、球磨机粉碎，再用磁选机一过，初级的铁粉就形成了。这些黑乎乎的铁粉，每吨的价格都在千元之上。价格虽高，仍供不应求，外面来拉铁粉的汽车排上了长队。

    这些大大小小的老板们没有任何资质，他们只是和当地的老百姓签上土地占用协议，就在那里忙活开了。赢利的情况是，如果投入10万，3个月就能收回成本，一年就可赢利近百万。西山县的能人们一看，这个发财的门路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这不过是在翻土堆嘛，当地人也就纷纷加入到了开采大军。比如卧虎岭的胡万林、沙东方等人。

    看到铁粉如此走俏，整个西山县就出现了一场浩浩荡荡全民选矿运动。山上是选矿机在轰鸣，白龙江里是采沙船在翻动，就连普通的老百姓，也要买几块大号的吸铁石，在河滩里吸铁砂。几块吸铁石，一天也能见到数十元的收入。

    王国鼎的老家白草湾村原来有几个坏了的高音喇叭，王爱民便把里面的磁石剜了出来，让他的儿子王铁牛一放学就到水晶河里去吸铁砂。

    王爱民有这个变公为私的条件，他兼着村里的文书，还是白草湾小学的校长。

    铁牛是82年偷生的，今年才5岁。王爱民又不缺钱，他说这是为了让小铁牛好好锻炼，长大了好接他这个儒商的班。

    时间不长，外地的客商就纷纷被当地的矿霸们赶走了。外地的那些投资稍晚的老板来，几乎是血本无归。他们也找当地的政府求助，但他们也没有资质，没有采矿许可证，他们本身就是违法开采，因此也就得不到任何支持了。但他们走了，当地那些无赖、矿霸们仍在红红火火地圈地、开采。

    正是在这场疯狂的圈地、开挖过程中，方小芹她们的那个村，也就是当年在王国鼎的努力下发展成蔬菜专业村的卧虎岭，也被西山县城的一个大哥圈上了。

    这位大哥名叫龙霸天，是西山县势力最大的黑社会头子，手下有100多号马仔。

    改革开放后，龙霸天就跑到了深圳。虽然他不会做什么正当生意，但他依然赚了不少钱。

    龙霸天的致富门路其实也很简单，他招募了一批从西山、山阳，甚至是从K省到南方打工的老乡们，组成了一个名叫龙虎帮的组织。

    在上学的时候，打架大王龙霸天就因为牙齿又尖又长被同学们戏称为“龙牙”。后来，在他的手下就发展了虎牙、狼牙、血牙、金牙、银牙等人，势力一天天壮大起来。

    龙虎帮的主要营生是在他们控制的地盘上收取保护费。他们还有一个口号，那就是要为西山人、山阳人、K省人、中原人撑腰。有难处找龙虎！

    很快，龙霸天在深圳就混出了名头。手下也发展到了近百十号人，每年的收入都在百万之上。

    前两年，因为深圳开展了持续的严打行动，龙霸天就带着一些骨干成员回到了西山躲风头，并毫无悬念地成为西山道上的龙头老大。

    按龙霸天在深圳干的事，要是在严打的浪子头上被抓了，怕是要杀头的。

    不过，龙霸天这时手里已经有了钱，通过跑关系，深圳警方在当地找了一个替罪羊。从此，龙霸天就啥事也没有了。

    回到西山县不久，他就看到了开采铁矿的商机，便带着龙虎帮插手矿山了。

    因为腰里有钱，手里有人，龙霸天在西山县城就控制了录相厅、发廊、装卸等几个相当赚钱的领域。

    杀虎口既然是全西山铁矿品位最高的地方，这个地方，当然只能有他龙霸天来经营。

    卧虎岭这个地方，在王国鼎当年离开不久就变了天，老蛮子重新掌权，而王国鼎选定的接班人胡天来则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