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在很快的时候，如果来个急刹车，那是很危险的。如果弄不好，那是要翻车的。

    省纪委常委高明眼下就处在这样一个情形，他本来是下了大力气，要在山阳市委书记王国鼎身上有所突破、有所收获时，突然却发现，原来他是白忙活了一场。

    正在发力的过程中，突然收力，就如同急刹车，这让高明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20万元的现金，果然在王国鼎司机吴天彪的家里找到了。在谈话中，这个吴天彪还蛮不在乎。

    他说，王书记一周前已经交给他了，本来当天就要还给林红叶，可那是一个周末，当时已经下班。他就准备这一周一上班就联系林红叶。可一个当司机的，整天也忙的头不是头、脚不是脚，一来二去，就耽搁下了。本来今天就与林红叶联系，可听说他又被双规了。

    吴天彪还笑着说，我这正发愁呢，这下好了，你们来找我，正好把钱交给你们纪委。

    张龙和赵虎商量了一下，还吃不准吴天彪这算不算是贪污。

    王国鼎让他退钱给林红叶，他也没说不退，只是说耽搁了一星期。

    这次没有烧到王国鼎，高明一肚子的火没处撒。

    他就对张龙和赵虎说，这个吴天彪绝对有问题。我们找到他了，他说要退。如果我们不找他，他是不是永远也不退了呢？还有，既然他已经知道林红叶被双规了，这20万元，他就应当主动找专案组说明情况。他为什么没有去？说的轻一点，是他觉悟底。说的重一点，是他已经违纪、违法了。这个吴天彪应当受到处理，至少，他这个市委机关的司机是不能再干了。这样素质的人，不适合当领导的司机。

    张龙说，高常委，还是你分析的透彻。好，我们就把你的意见反馈给山阳市纪委。

    高明淡淡一笑说，这不是我的意见，是咱们省纪委督查组的意见。

    如此以来，王国鼎虽然安然无恙，但吴天彪却再也不能给他开车了。

    这让王国鼎觉得非常愧对吴天彪，吴天彪不以为意地说，王书记，没事，你看，我堂堂六尺男儿，干什么都行。王书记，我给你开了5年车，没有给你服务好。倒是我从你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够我终身享用的了。

    因为这一次高明他们只是建议给吴天彪严重警告处分，并调离市委机关。并没有说要开除吴天彪的公职。王国鼎就问他想到哪里去，除了暂时不在市委外，别的单位，他可以任意挑选。

    吴天彪当年给王国鼎开车时，还是马奔驰介绍的，当时，吴天彪的手续是办到了西山县公安局。应当说，吴天彪还是一个在职的民警。

    但吴天彪对王国鼎说，王书记，既然他们不让我为你服务了，那我哪个单位也不去了，我决定自己下海折腾了。

    王国鼎问，是吗，你想好了。

    吴天彪说，王书记，我想好了。

    王国鼎给吴天彪让了一根烟说，也好，年轻人闯一闯有好处。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只管找我。

    吴天彪笑笑说，好的，王书记，我虽然不给你开车了，但我的心永远跟着你。

    王国鼎也笑了，好，好。以后你就把我当成兄长吧，我的家永远对你畅开。

    吴天彪说，多谢王书记。

    最后，王国鼎还拉着天彪的手亲切地说：“小吴啊，你对我的恩情我是永远不会忘的。”

    “看你说的，王书记，能为您分忧是我吴天彪的荣幸。”

    “小吴啊，你有什么要求就对我说，大胆地说。”

    “王书记，我一个开车的，能有啥想法。如果有可能的话，请您关照一下我的弟弟吴天然。他在咱们市一中教书。”

    吴天然和王聪聪之间的事情，吴天彪还不知情。其实，王国鼎早就想让吴天然从学校走出来了。

    王国鼎没有说话，却用力地握了握吴天彪的手。

    吴天然在市一中教学这几年，很有成就感。他想如果他能教一辈子的书，到退休的时候，他就可以自豪地说，我吴天然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教书匠，但我的桃李却满天下了！

    当王聪聪背负着父亲王国鼎的重托来找吴天然，并说想让他到市委办上班时，吴天然的心里却很纠结。

    为此，他闭门想了三天，才最后答应了王聪聪。

    1999年年底，吴天然到市委办一秘科上了班。

    这个时候，外人都不知道他和市委书记女儿的特殊关系。只把他当成了一个不谙时势的毛头小伙子。其实，这一年，吴天然已经是24岁了。

    只是他叫吴天然，人们隐约觉得他和吴天彪有关系。

    不过，吴天彪人高马大，而吴天然却只是一个“小钢炮”。有人猜测，他们即使有关系，也绝对不会是亲弟兄。

    到这里上班不久，吴天然就发现市委办这个地方，要比学校复杂得多。

    市委办公室一秘科设在市委办公大楼的三层，共三间房子，大家在一起集体办公。办公室里摆放了不少花草，那都是租用花卉公司的，公司定期会来调换适当的品种。科里每个人都配备了一台电脑，科里还有电话、传真、空调，只是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堆满了报纸、材料，显得有些乱。但总的来说，这里的办公条件还是不错的。

    市委办一秘科除了吴天然，原来共有5个人，那真是各有特点。

    科长杨怀中，今年30出头，孩子已上了初中。他头发已明显稀疏，背也有点驼了，脸上也爬了不少皱纹，看上去就像是40多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已在市委办写了十几年的材料，对这份苦差事早已深恶痛绝。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在这里是四朝元老，因为他已熬走了四任市委秘书长。他是不会再去送礼的，领导再瞎眼，下一次的人事调整也一定会给他一个副处级干干。提上副处，他马上卷铺盖走人，一天也不愿再待在这里。

    科长的材料在外在形式上都无可挑剔，只不过在天然看来，老杨的文章实在是缺乏激情，也没有多少鲜活的内容。

    老杨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他历年来从报刊杂志上剪下来的文章，还有多年各类领导的讲话稿。任务来了，他也不用多动脑子，而是翻出几篇同类的文章看上几眼。然后点上烟，在吞云吐雾中装作深思的样子。

    突然他一拍桌子大声说：“弟兄们都过来，我把材料简单说说。”科里的几个人便拿着笔记本过来围在老赵的跟前，他便眯着眼说起了材料的大纲。几个部分，每部分的主要内容是啥，每一部分有谁来写。

    最后，他会突然睁大双眼，环顾大家问：“弟兄们觉得怎么样？我这只是抛砖引玉，考虑的不成熟、也不系统。你们放开思路尽管写，要放胆，你给市委书记写材料，你就是市委书记，一定要站到这样的高度。”

    科里的几位同志就会说，科长说的简明扼要，针对性和可*作性都很强。我们就按你说的去写，写好了你再把关指导。

    杨科长这时便会站起身来说：“弟兄们辛苦了，等任务完成，我请弟兄们喝酒。”

    杨怀中这个人，在王国鼎的眼里始终显得暮气深沉。

    副科长潘忠诚比天然大三岁，还没有成家。他不吸烟、不喝酒，整天里头发都是油光光的，那皮鞋也总是擦得能照见人影。显得十分精干，意气风发。

    但他也有难言的苦衷，那就是处理不好和科长的关系。

    以他写材料的功力是不在科长之下的，但科长所说的内容，哪怕是小到一个词汇，如果你忘了写上，在通稿时，杨科长就肯定会加上。而他稍有创新写出来的文字，老杨就会毫不留情地删掉。哪怕是他点灯熬油、呕心沥血弄出来的得意之作，老杨照例会将它们死拉死拉地统统枪毙掉。

    有时候他想将自己的想法和文章直接给管材料的副秘书长李华章谈一谈，看一看。但杨科长曾对科里的几个同志们反复强调说：“办公室是一个最讲规矩的地方，一切必须按制度办。所有科里的材料都必须由我交给领导审阅，否则谁出了问题谁负责。”这让潘忠诚很无奈。

    杨怀中还总是说：“弟兄们只要好好干，我不会埋没你们的。材料是谁写的，写的怎样，我都会如实给领导们反映。”这又让潘忠诚哭笑不得。

    不过在吴天然看来，这副科长的材料写得也称不上精品。因为他的思路虽然很活跃，但下笔总给人轻与浮的感觉。在文章的节奏上也没有掌握好，内容与主题往往脱节，头重脚轻，华而不实。天然就想，这潘忠诚应该是有些才气的，所以如此，大概是没有沉下心来。

    两位科长有嫌隙，吴天然就觉得有些具体事情不好处理。科里的贾东东说，天然啊，你说，我们这里的两位领导，一个姓杨，一个姓潘，怎么能弄到一块儿？宋朝的杨家和潘家，那可是死对头。你还不知道吧，就是今天，中国的潘杨两家还不通婚。

    吴天然说，是吗，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