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鼎没有想到，妻子钟可人会自杀身亡。

    钟可人的自杀，肯定有很多她不愿说出的苦痛。长期瘫卧在床的病痛折磨，爱人王国鼎整天不在身边的孤寂，保姆阿杏的趁虚而入，还有她本身早已患上的抑郁症。也许在钟可人看来，还是离开这个世界为好。

    让王聪聪难以接受的不仅仅是母亲的自杀，还有母亲临终前她没有跟前，母亲没有给她留下哪怕是一句话，或者是写上一个字。

    钟可人的自杀，对王国鼎的打击很大。钟可人长期以来就是王国鼎内心深处的那一抹光亮，钟可人走了，也把王国鼎心中的那团光明带走了。

    手下的人曾提议把钟可人的丧礼好好地办一下，但王国鼎想，妻子是非正常死亡，还是低调一些，简单一些为好。

    因此，市委秘书长李华章根据王国鼎的指示，只安排了一个小型的追悼会。

    对于自己的父亲、母亲，岳父、岳父，王国鼎只说是钟可人长期卧病在床，最后是不治而亡。对于自杀这件事他是只字未提。

    另外，王国鼎也对王聪聪和保姆小丽反复交待，决不能把钟可人自杀的消息说出去。

    远在北京的钟可人夫妇，听到女儿病逝的噩耗时，先是震惊，不相信，紧接着就变成了一对木偶。

    白雪当时就不行了，一下子就瘫倒在床上，眼泪奔涌而出，却哭不出声音。

    老将军钟浩然则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对于女钟可人这几年的病情，两位老人还是清楚的。去年，他们老两口还到山阳去看过女儿。当时，女儿的状况就很不好，接近于一个植物人。

    回到北京以后，白雪就大病了一场。从那时起，白雪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现在女儿又去世了，白雪一下子就感到天塌了。

    不过，白雪还是决定和钟浩然一道儿去山阳，去见女儿的最后一面。

    钟浩然不同意白雪去山阳，说她的身体不行。

    白雪流着泪说，老钟啊，你还是让我去吧。如果不让我见女儿一面，怕是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没办法，钟浩然只好带着白雪从北京飞往山阳。

    和两位老人同行的还有王国鼎的妹妹王国英，妹夫胡一飞，外甥胡风。

    王国鼎特意让王国英他们与两位老人同行，目的是能照顾好两位老人。毕竟，他们都是70岁开外的人了。

    钟浩然他们在山阳刚下飞机，就看到王国鼎带着王聪聪和王明明已经等在那里了。

    王聪聪上前抱住了白雪的腰，刚叫了一声“外婆”，两个人就放声大哭起来。

    不少从飞机上下来的乘客，被眼前这一幕深深地打动了。没有想到，外婆和外孙女的感情能有这么深的。

    在王国鼎看来，白雪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原来精神矍铄的离休教师已经是老态龙钟了。

    而钟浩然原本苍白的头发也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如刀劈斧削般深沉。

    王国鼎此前已经给王聪聪一个任务，那就是外婆在山阳期间，一切都由她来照顾。

    为了让钟浩然两口子再最后见上钟可人一面，原定的追悼会推迟了一天。

    追悼会是在解放军678医院的小礼堂举行的，钟可人是医院的副院长，是党员，荣立过个人二等功。因此，按照规定，钟可人的遗体上覆盖有党旗。四周则摆满了鲜花和花圈，墙上也挂满了挽帐和挽联。

    看到钟可人安祥地闭着眼睛，白雪哽咽着说，闺女啊，妈来看你了。

    一声说罢，白雪就扑到了钟可人的遗体上。

    王聪聪连忙把姥姥搀扶起来，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世间最令人肝肠寸断的事情了。

    ……

    钟浩然两口子在山阳停了一天，白雪则流了一天的眼泪，最后眼睛也变得模糊了，看不清东西。

    钟浩然说，不让你来，你非来。看你自己把自己折磨成啥样了？

    白雪说，见上女儿最后一面，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开罢追悼会，钟浩然两口子在山阳休息了两天，王国英他们就又陪着他们上了飞机。

    临走前，王国鼎一再对钟浩然和白雪说，爸，妈，可人已经去了，你们也不要太过悲伤。可人虽然不在了，但你们有我，有聪聪和明明。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

    钟浩然说，国鼎啊，我没事，我看得开。聪聪的姥姥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不过，你放心，我会照看好她的。

    回到自己的家里，诺大一处房子，现在只剩下王国鼎一个人了。小保姆已经辞退，儿子已经回到了部队，女儿也回到了自己的小家庭里。

    王国鼎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他泡上一杯茶，点上一根烟，默默地回想起自己和钟可人那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光。

    不知不觉间，王国鼎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住钟可人。这两年，他和钟可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还有他和阿杏之间的私情，他觉得更对不住钟可人。

    王国鼎拿出了一张钟可人的照片反复端详着，他发现钟可人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没有一点埋怨的样子。

    王国鼎在心里说，钟可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可他跟着自己并没有享受多少荣华富贵。也许自己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钟可人了。

    王国鼎把钟可人的照片放在了自己的床头，并在照片前面的香炉上点上了三根香。

    王国鼎默念着，可人啊，原谅我吧！

    王国鼎知道，越是在这样沉重的打击下，他越要表现出坚强。

    也许是出于对钟可人的愧疚吧，反正是王国鼎的心里这些天很难受。为了缓解自己的心理压力，有一天他就把市教育局局长张好古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王国鼎说，好古啊，这里有5万块钱，是我的一点积蓄，我把它交给你们，希望能资助几位贫困的大学生。

    张好古一听王国鼎要资助学生，连忙说，好啊，王书记，你有什么具体的资助标准没有？

    王国鼎说，品学兼优的学生，家庭又特别困难的。这样吧，这笔钱就先资助10名大学生吧。具体的人，你们定。

    张好古说，好啊，王书记，这些学生如果知道每人得到的这5000元助学金，是王书记你个人拿的，他们肯定会倍加努力地学习，来回报你对他们的关心。

    王国鼎摆摆手说，千万不要说出我的名字，这个事你得为我保密。这样吧，如果他们追问，你们就说是一个老共产党员捐助的。

    几天以后，《山阳日报》就登出了一篇受资助大学生写的感谢信。他们非常感谢这位不知姓名的“老共产党员”，大学生们还说，他们一定会努力学习，学成后也一定为回到家乡山阳，为山阳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决不会辜负这位老共产党员的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