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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回 金光阳北国梦断魂
    七月中旬,学院收到平县文教局关于同意秦秋白秋二人调回平县的商调函的回复,白秋立即收拾东西,把几箱子书籍卡片和生活起居常用之物搬回平县文教局招待所。平县文教局办公室主任给了他招待所1—1号房间钥匙,说是方便他休息或者收捡东西,并要他在八月十五日前后到教育局听候工作安排。

    在奶奶房里,两口子要陪奶奶父亲说话,奶奶说,回去睡,早睡早起。两口子回到屋里,急不可耐的温存了大半夜,不觉鸡叫。金楠说,有两件事告诉你:“第一件,老爸要去黑龙江,我给他准备了两百元钱,妈准备了些,但数量不多,只有百十块,肯定不够。”白秋说:“这么热,到黑龙江做啥?”金楠说:“去大庆油田,去落实政策。”白秋说:“不可能。我曾经询问过落实政策办公室的人,有两种情况不予落实。一是六二年国家实行‘调整、巩固、充实、调高’政策精简下放回乡人员,二是自动离职离岗人员。”

    金楠说:“他决心已定,后天出发。”

    白秋问:“第二件事呢?”

    金楠说:“我有了。”

    白秋问:“有什么了?”

    金楠说:“你才傻哟,你我结婚了,该有什么就有什么了。”

    白秋说:“遭了,刚才我们太疯狂了,对娃有没有影响?”

    金楠说:“没事。我妈生我那天,从山上往家里背了一下午红苕,一百多斤一背篼,吃了晚饭肚子痛,她自己准备了剪刀、布片,就把我生了。还是我妈自己接的生,自己收拾屋子,听见我哭闹声,我祖婆婆才来看了妈一眼。”

    白秋说:“有意外之事我要找你负责哟。哎,几个月了?”

    金楠说:“我负责?我一个人疯狂得了?我想先跟你说,怕你今晚上慌得睡不着觉。你几月走的?自己算!粗枝大叶,几个月都不问一声。”

    白秋说:“我想哪有那么容易,不知不觉就播种了呢?”

    金楠揪了白秋一把:“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从我内心来说,我好想给你生双胞胎,生两个儿子,能给白金二家传宗接代,那多好!你看我爸妈,没有儿,许多地方好艰难哟!”

    白秋说:“这一切只有拜托你了,如果,如果你一次能分泌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受精卵,且不浪费,我的种子是用不完的。是男是女,主要看女方受精时身体状况,身体健壮生女,反之,生男。”

    金楠说:“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反正我没有责任。”

    白秋笑了,“一个少言寡语的小媳妇说起这些上不了讲台的话,还一套一套的。”

    金楠说:“女人家没事爱考虑这些事。话是从样板戏里捡的一句唱词,你知道么?”

    第二天小两口回桥楼沟去了。临行前,白秋对奶奶悄悄说:“奶奶,有空你准备点布片之类东西。”

    奶奶一点也不惊喜,说:“忙你的。这个我都不知道,还给你当奶奶。”

    白秋执意要和金光阳一起到黑龙江,邓素芳说:“去啥呢?天热路远,耗费银两,有理,人不去人家都要给你落实,没有理由,去一百个人也是白去。”

    白秋说:“妈,你就不再坚持了。养儿育女图啥,我是你和爸的儿,这么远的路,这么大的事,我不去,道理说不过。”

    邓素芳沉默了,半天说了一句:“我是政府,我都不给他落实。遇到困难就跑,肯定不是好货。去,快去快回。”

    白秋和金光阳到黑龙江了。石油管理局落实政策办公室一个老同志接待了他们,老同志肤色很好,胖大的脸庞白皙红润,说话慢条斯理,他不厌其烦,把落实政策的范围对象一一解释,最后说:“你是老同志,又是北京石油学院首届毕业生,新中国石油工业的开路先锋和播火人。老金,你咋不犯点事?哪怕是犯点法,比如奸污个几女职工,贪污几百元钱,把图纸弄丢了,把机器设备整坏了,我们也能找点理由给你落实。现在怎么办呢?只有考虑用工会的名义,给你拿点看望费了。交通费都不敢报,不是落实政策对象,困难补助也不能给,报了就违规。该落实政策的,什么都可以报销。不该落实,报一分钱都是违规操作。”

    不容金光阳白秋怎么陈述,辩解,说明,求情,人家一口咬定:金光阳脱离工作岗位,不是反右、四清、文化大革命等极左政策、政治运动的受害者,不是冤假错案,属于自动离岗离职,不在落实政策范围。

    石油管理局党委书记兼局长听说二十几年前的老朋友回来了,用了半个小时专门接待了金光阳和白秋,局长高高大大,脸上有褐斑,双眼充血,很是疲惫,他赶走了工作人员,亲自给老朋友沏茶,问了家庭情况,问了身体状况,热情的预约中午金光阳与喝两碗高粱烧,像商量好了一样,说话和办公室老头如出一辙,最后把工会负责人通知来,告诉他们,金光阳跟他都是从玉门过来的,老同志老朋友了,创业那些年,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工会给两千元看望费,另外工会把他父子二人往返车旅费处理了。

    这一结果,比白秋想象的好得多。白秋再三表示感谢,金光阳拉着白秋要走,板着脸谢绝了老朋友的高粱酒招待。出了门,金光阳说:“竖子小儿,不值一语。读大学他比我矮一级,在北京石油学院,我是学生会宣传部长,他什么都不是,普普通通学生一个!在大庆我们两个曾经盖一床被子垫一个枕头,现在当官了发达了,野鸡插上乌鸦毛就成了凤凰?”

    回到桥楼沟后,金光阳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茶饭不思,成天拉长着脸,咳嗽更加厉害。

    白秋知道,都是黑龙江一行对他的打击造成的。这个打击太大了!金光阳天天唠叨:桥楼沟二队的一个老师,58年奸污女生,判刑20年,出狱了,上一个月落实政策,说是学校、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均无此人犯罪档案,恢复了公职,补发了工资,现在回校上班了。窑坪场供销社一个转业志愿军营长,大鸣大放时说中央不要男志愿军长留朝鲜结婚生子,是小农意识,傻子政策,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开除公职回乡务农,落实政策后补发了二十几年的工资,票子码了一大堆。五郎沟的武大模当生产队饲养员,六零年把牛后腿肉割下来用火烧熟了吃,然后把牛推到悬崖下摔死,判了个无期,落实政策回了家,还领了一笔安家费。

    ……

    白秋对金楠说:“遭了,爸就像祥林嫂了,心里包袱太重,怎么是好?”

    邓素芳找了巫婆神汉,如法炮制,病情并未减轻。八月十四,白秋金楠从牌坊沟来到桥楼沟,劝说岳父到县医院详查,邓素芳不表态,金光阳就不去。

    十五那天,白秋独自一人到了平县教育局。教育局政工股长和一个副局长接待他,副局长说:“我们看了你的档案。稍有疑惑,今年才提拔你当副处长,你咋要回来呢?”

    白秋说:“前几年我就要调回来,领导不发商调函,他们商量好破格提拔我任副处长,想以此诱惑我长留教育学院。今年开校,老领导没有当了,新领导同情我,加之今年大学毕业生分配在即,人员矛盾不难解决,就同意了。”

    副局长点了头,“你是说老院长没有当了?他是我老师,我在教育管理专业读过书,他讲过课。白处长白老师,你有两个位置任选其一,一个,教育局教育股副股长,二,县教研室副主任。都是中小学教学业务的管理者和指导者,和你一起回来的秦秋到平县中学当教师去了。”

    白秋想了想:“到教研室吧。我做业务还可以,当领导不行。”副局长和政工股长都笑。副局长叫政工股长办好手续,下午就到教研室宣布。

    天黑了白秋才回到五沟,又满头大汗走路回到牌坊沟,白秋说:“明天星期一,我就要去上班。不管有没有事,无论如何要把寝室安顿好,正式上班就要少跑路,多做事。”金楠要和他一起去,白秋说:“你回桥楼沟,看看爸,我回来就去看他。”

    龙门山人曰:

    不言痴女命红颜,只因壮男太直憨。

    不痴不憨肝肠断,怒怨日月太心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