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党代表大会的代表名额早已经分配下去，正式代表已经产生，会议的各项工作都已准备就绪，明天，党代表大会就要隆重地召开了！

    从上午九时起，就有代表到设在宾馆的会务组来报到了。晚上，张天福带领我们新一届县委领导班子成员，到宾馆里去看望代表。作为新一届县委领导班子的新成员，我理所当然地成了一名领导。我们十三名常委的同志，排成长长的一队，一个代表团一个代表团进行走访﹑慰问，说一些诸如同志们辛苦了，吃得好不好，睡得舒服不舒服之类的话。特别是见了乡镇党委的书记和乡镇长们，我心里更多的是一股自豪感。十多天之前，我们同在一条起跑线上，十多天之后，虽然我只向前迈进了一步，但这一步我与他们拉开了一段很大的距离。我成了他们的领导，他们则成了我的下级；我跟他们说话，成了要贯彻落实的重要指示；他们跟我讲话，则是汇报和请示工作。他妈的官场就是官场。官场最无情！官场最无义！

    “杨常委好！”乡镇的党委书记们一个个都向我伸出热情的双手，“今后，还得请你多多的关照！”

    “哪里哪里，让兄弟见笑了哩！”我满面春风，嘴上却十分谦虚地说，“今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打声招呼就成了！”

    敏塘镇的党委副书记﹑镇长于永见了我亲热得不得了，口口声声叫我老书记﹑老领导。我把他拉至一边，以关切的口吻对他说：“当前的重要工作，是把局面稳定好，把党代会开好。我在张书记面前多次提起你，张书记对你的印象非常深刻，还夸你工作干得好。你放心吧，在常委会上我会为你挑担子的！”

    于永高兴得真想跳起来，连声说：“谢谢杨常委，谢谢老领导！”

    我很想见见清溪乡的党委书记齐英勇和青龙镇的党委书记冯德锁，可他们都不在自己的代表团里。不知他们是故意躲避我，还是有别的重要的事情去了。这两位呼声很高的党委书记没有上去，心里极不舒服，意见也非常大。我想安慰一下他们，又怕伤了他们的自尊心。市委组织部考察干部之后，我曾给他们两人打过几次电话，他们的电话要么关机，要么是无人接听。我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如果是对我有意见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是评先进的话，我可以把这个先进让出来。这县委班子领导成员，我是绝对不会让的！就算我让出来的话，上级也不会同意。当时我就想，这顶官帽究竟落到哪个人的头上，恐怕还有一场激烈的竞争！

    我的想法错了，官场不如商场，是没有什么竞争的。比如说我们金山县各乡镇的党委书记和乡镇长，还有县直机关部办委局的一把手，县委领导让你当你就当，县委领导不让你当你想当也当不了。如今市委领导让我当金山县的县委常委，也是市委领导的一句话，不存在我跟谁竞争的问题。

    看望完代表之后，我跟负责会务工作的同志打了一声招呼，就回家里休息了。

    那一夜，我的梦特别的香甜！

    第二天，金山县第六届党代会隆重开幕了！开幕式，张天福代表上一届县委常委向代表们作报告。

    县党代会的报告，我参与了起草的工作，后来又多次参与讨论，征求各级各单位的修政意见，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听与不听，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以前开大会，我都是坐在下面，开会时可以跟左邻右舍讲讲小话，打一打瞌睡，或者借故上卫生间到外面去蹓达蹓达。今天却不一样，我是坐在主席台上，要有一个好的坐姿和坐像。当县委领导，就得有个当县委领导的样子。再说，县电视台和有线电视台的几台摄像机正对着主席台，在今晩的电视屏幕上，将有我的光辉形象，我得将我的形象真正地光辉起来，以对得起全县的广大电视观众。

    张天福的工作报告刚刚作到一半的时候，会场里出现了骚乱。只见五六名代表七手八脚地将一名代表抬出了会场。我坐在主席台前排右边的最末一个位子，见会场上出现了骚乱，就第一个下了主席台，想到外面去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到底是谁病了。我来到会场外面，马上有人向我报告：“是清溪乡的党委书记齐英勇晕倒了。”

    为了应付突发事件，这次的党代会在代表们住宿的宾馆专门设立了医务室，并从县人民医院抽调了三名医生值班。今天上午的代表大会，不但来了一辆消防车，还来了一辆救护车以防不测。我出来的时候，齐英勇已被抬上了救护车。我想看看他一下，这时救护车已经发动，鸣起了笛。我找到会务组的同志，告诉他们要医院全力抢救齐英勇同志。会务组的同志保证说：“我们一定按杨常委的指示办！”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就成了指示，我的心潮不由得澎湃起来！

    齐英勇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在开会的时候突然晕倒呢？带着这个疑问，我走进了会场，走上了主席台，在我的位子上坐下来。

    组织部长陈东方侧过脸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告诉陈东方：“是齐英勇病倒了！”

    “开个会就病倒了，还齐英勇哩！”陈东方说，“这家伙前一阵子累得够呛，他能有什么病，肯定是累的！”

    我当然理解这“累”的含义。

    齐英勇毕竟在清溪乡当过我的党委书记，如今病了，我得抽空去看看他。

    下午分组讨论张天福同志的工作报告，县委班子成员都下到各组参加代表们的讨论。晚上的文化娱乐活动，是由县文化局和县广播电视局联合组织的一台文艺演出晚会。这个晚会我可以不参加。我打听到齐英勇住在县人民医院内科五病室第十二床，目前已经清醒过来，但身体依然十分虛弱，党代会肯定是不能参加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于永买了一大堆营养品，要与我一起去医院看望齐英勇。我不好推脱，只好说，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于永把我拉进他的房间里，问我：“杨书记，你知道齐英勇是怎么病的吗？”

    我说：“不是在上午听张书记的报告时晕倒的吗？”

    于永说：“这没错，大家都看见了。他为什么要晕倒呢？”

    我说：“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清楚！”于永欲言又止地说，“他是……”

    “他总不是被人家打晕的吧？”于永知道齐英勇晕倒的原因，但他又不肯将事实的真相告诉我，我只好用激将法来将他。“在有几百人参加的县党代表大会上，谁吃了豹子胆，敢把一个党代表﹑清溪乡的党委书记打晕？”

    “当然不是！”于永说，“他是……杨书记，我实话告诉你吧，齐英勇为了争县委常委这个位子，不但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向亲戚朋友借了几万块钱。他是孤注一掷，志在必得。为了维持一家的生计，也为了给他上初中的儿子补充营养，齐英勇已经卖了好几次的血了！”

    我心里一震：“如此说来，齐英勇用卖血的钱买了官？”

    于永说：“可以这样认为！”

    我问：“齐英勇卖血的事，有哪些人知道？”

    于永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是听齐英勇老婆告诉我的。他老婆告没告诉其他人，还得问问他老婆才能知道。我估计他老婆不会告诉其他人。”

    我又问：“你跟哪些人说起过此事？”

    “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此事！”于永说，“这件事若是让媒体的记者们知道了，捅了出去，我们金山县那就全国扬名了！我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的，是不能在外面乱讲的。”

    “于永，你做得对，这件事是不能在外面乱讲的。”我表扬了于永一番，于永像一个小学生似的嘿嘿笑了。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刻不容缓了，得赶快到医院去看看齐英勇，对他做一些安抚的工作，把情况了解清楚后，然后再向张天福书记汇报，以便根据不同的情况釆取不同的对策。作为县委领导班子的一名成员，我应该有这样的政治敏感性。

    我叫上司机，与于永一起来到了县人民医院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