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丁贵不让我提还钱的事，我心里还是挺着急的。借债还钱，这是自古以来的章法，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古话还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尽管我已经当了县委常委，但我不能保证我今后不会碰到困难。如果今后真的碰到困难了，确切地说是需要钱的时候，我还能好意思开口向丁贵再借吗？

    依得我的性格，如果不还他的这十万元钱的话，我再也没有脸面向他借钱了。

    县里的会议特别多，一些无关紧要或与我的工作不相干的会议，书记和副书记们为了逃会，就安排我去参加。我说这不是我出席的会议，书记和副书记们就说，县委办公室是综合部门，你是常委、办公室主任，你去参加是比较合适的。去吧去吧，你就别推辞了。没办法，我只好给书记和副书记们代会。参加了会议，我就得坐主席台；一坐上主席台，主持人就要我作重要讲话或曰重要指示。一些无关痛痒、老生常谈、泛泛而谈的空话和套话，此刻经我嘴里说出来，立马就成了各级各部门要认真贯彻落实的重要指示。一想起这些，我在梦里都笑醒了好几回。

    除了主持县委办公室的全盘工作，作为县委常委我还分管农业、农村和农业开发工作。这天县政府分管农村、农业和农业开发工作的陆副县长说是要陪我到清溪乡去看看。办公室今天没重要事情，我就答应了陆副县长。自从当了常委之后，我这是第一次下乡镇检查指导工作。身份不同了，心情也显得十分的愉快。

    齐英勇已调到县财委当副主任去了，工作表现得还不错。之所以把他放在县财委副主任这个位子上，因为财委的福利待遇好。清溪乡现在由党委副书记、乡长李龙主持全盘工作。我和陆副县长的到来，李龙表示了热情的欢迎，他一口一个老领导，我听了心里十二分的舒服。

    在书记没有到位的情况下，李龙将全乡的工作抓得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他领着我们看了一个村和一个农业开发项目之后，回到乡政府就作古正经地向我们汇报起工作来，虽然没准备材料，李龙汇报起工作来思路非常的清晰，虽有夸大的地方，但总的来说还是实事求是的。我和陆副县长对他这一段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评价。李龙笑着说：“还望两位领导在书记和副书记们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

    我理解李龙这话里的意思，这小子正在做着当书记的梦。

    散会后，李龙安排了一名副乡长专门陪陆副县长，他则附在我的耳旁轻声地说：“请老领导到我的宿舍里去休息一下，我还有重要事情单独向你汇报哩！”

    我随着李龙来到了他的宿舍里。李龙随手关上门，为我冲了一杯铁观音茶。“老领导当上县委常委，我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我代表清溪乡的全体干部，对你的高升表示最衷心的祝贺！”

    我知道他这是在拍我的马屁，于是就笑着说，你小子少给我来这一套！

    李龙有些委曲地说：“老领导，你是知道的，你在我们乡里当长的时候，齐英勇当甩手掌柜，只知道往上面跑关系，我这个副书记可是全心全意支持你的工作的呀！”

    李龙说的是事实。我当乡长那会儿，正碰上大旱，早稻减产，晚稻颗粒无收，农业税和乡统筹村提留的款项怎么也收不上来。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齐英勇几乎把所有的工作都甩给了我这个乡长，他则泡在县城里跑关系，想当部办委的一把手。李龙是主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见齐英勇当了甩手掌柜，对齐英勇有老鼻子的意见，一边嘴里发着牢骚，一边以实际行动支持我的工作。当我提出乡干部出钱替农民们交清农业税、允许农民们对乡统筹村提留的款项向乡政府打白条这个重要举措时，是李龙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他还振振有词地说，这些年来我们乡政府几乎年年都向农民打白条，在今年遇到五十年一遇特大旱灾的情况下，我们乡政府为什么就不能允许农民们向我们乡政府打白条？有了李龙的大力支持，我的腰板也硬了：“要知道，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现在人民有了难我们可不能把人民往绝路上逼！”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全镇的干部们不但先垫付了两个月的工资，每个人还从自己家里拿来几百块钱，按时完成了农业税的上缴任务。说实话，我从心底里是十分感谢李龙的，若不是他的大力支持，我杨一帆是不可能那样快当上敏塘镇的党委书记的。

    “有什么事情你就跟我直说吧！”我望着李龙，“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替你帮忙！”

    李龙说：“在老领导面前我也不忸怩作态了，我想当党委书记，不知道有没有把握？”

    “关键是你自己要有信心！”我说，“如果县委不从县直机关派人来，我觉得你当清溪乡的党委书记还是有把握的！”

    “有了老领导这句话，我李龙就放心了！”李龙说，“希望老领导一如继往地关心我、帮助我，我会知恩图报的！”

    “我会帮你，但知恩图报这句话说得不对，今后讲话你得注意分寸！”

    这时候下面喊吃饭了，而恰恰在这时候，我的腹部一阵咕咕地大叫。我知道我要大便了，李龙便说：“我房里有卫生间，你就在我房里的卫生间里拉吧！”我拿了两张手纸，急急忙忙地进了卫生间。十分钟之后，当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身上顿时轻松了许多。

    李龙仍在房里等着我。我说，今天中午干部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你可不能为我们搞特殊！

    李龙将嘴唇附在我的耳边，轻声地对我说：“齐英勇为了跑官，把乡政府的财政耗空了，城里的酒家还欠着两万多元的债。今天招待你们的，是家常便饭，实在是不好意思，请老领导莫要见怪。”

    说是家常便饭，菜肴还是比较丰富的。我和陆副县长走进食堂的一间包厢刚一坐下，李鹃花和刘满花嘴里喊着“老领导好，老领导好”的走了进来。李鹃花好像比前两年要年轻漂亮一些，胸脯比起前两年来似乎也丰满了一些。刘满花可不一样了，腰身还是水桶一样的腰身，脸上爬满了皱纹。不但脸上显得憔悴，身心也显得很疲惫的样子。据李龙告诉我，她们两人仍然在原来的位子上。

    “我们的老领导真是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潇洒了！”刘满花说，“今天我要敬老领导两杯酒，老领导在清溪乡工作时给了我很多的教育和帮助，希望老领导一如既往地关心我！”

    在清溪当乡长时，如果说我对其他干部有过关心和帮助的话，那是真有其事的，但对于刘满花来说，我确实没有给过她任何的关心与帮助，因为我只是乡长而已，而她则是党委书记齐英勇的红颜知己。齐英勇对她的关心与帮助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她根本不需要我这个乡长的关心与帮助。我望着刘满花谦虚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对我的工作的支持！”

    刘满花要敬我两杯酒，我谎说今天下午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还要发表讲话，喝多了酒不好。刘满花却霸蛮地说，老领导若是不喝我这两杯敬酒，就是不关心我，就是看不起我！这时李龙站起来替我打圆场说：“老领导下午要出席一个重要会议，还要发表重要讲话，喝多了酒有损老领导潇洒而光辉的形象。我看这样吧，刘满花喝两杯老领导喝一杯。”

    我们就按李龙说的办，刘满花一口气喝下两大杯，我喝了一大杯。

    跟我喝了两大杯之后，刘满花就缠着陆副县长暍酒去了。

    这时李鹃花端着酒杯来到了我的身边。李鹃花轻言细语地说：“老领导，我一心一意敬你一杯酒，你随便表示一下就可以了。”

    与刘满花比起来，李鹃花善解人意。想起那天夜里她脱光了衣服睡在我的床上而我没能要她，这对她的打击是非常大的，但她却没有记恨我，工作认真负责，时时处处维护我的威信，这是难能可贵的。我站起身来跟李鹃花碰了一下杯，真诚地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与支持！”说完我轻轻地抿了一口，李鹃花则喝完了一大杯。

    知道我下午有重要会议，李龙也不敢跟我多喝，我们两人最后喝完一大杯酒就宣告午餐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