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受不了某些教师的胡纠蛮缠了。他可以喋喋不休地跟你讲半天的大道理,而你又不能批评他;他可以吵得你心烦意乱,而你又不能跟他耍态度发脾气;我说你不能干扰了我的工作,他振振有词地说,你帮我们解决工作调动问题,就是你份内的工作!半天下来,我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我给徐飘打电话:“我都被你的教师缠得死去活来了,你也不来救救驾!你小子在哪里消遥自在?”
“书记大人真是冤枉我了!”徐飘哭天喊地的说,“我现在是有办公室不能进,有家不能归,都快成了流浪汉了!”
听到徐飘那有点带哭腔的声音,我不觉得兀自笑了。我说:“我的情况跟你一模一样,先前可以到招待所开间房子休息休息,现在也不行了,招待所成了教师们守所待我的地方了。今天下午你找家宾馆,无论如何得给我开间房子住几天。我那个家,再也不能回去了!”
“真是同病相怜同病相怜呀!”徐飘说,“我们教委的招待所怎么样?”
我一听就火了:“那绝对不行!”
“有道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徐飘嘻嘻哈哈地说。
“安全你个头,你得给我安排一家好一点的宾馆。”我挖苦徐飘说,“你教委的招待所太没档次了,宰了农村的中小学校长,中小学校长还得给你们教委陪笑脸,典型的黑心店!”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徐飘说,“都是自觉自愿的事,我也拿他们没办法。”
我知道这都是权力惹的祸。如果你们不拥有中小学校长的任免和调动权,中小学校长能住你们那破店、能在你们那破店里吃饭吗?
徐飘说:“委屈杨书记了,给你开时代阳光宾馆怎么样?”
“就时代阳光宾馆吧。”我说,“这事要绝对保密,除了你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要告诉。要是让人知道了,这房就白开了,我又得过痛苦的日子了!”
不一会儿,徐飘打电话告诉我,房子已经开好了,是时代阳光宾馆的三一二房,直接到总服务台拿钥匙就行了。
晚上在外面吃了晚饭后,我到总服务台拿了钥匙,住进了三一二房。我打电话告诉妻子,这几天我不回家里吃饭,也不回家里睡觉。
妻子问:“你出远差了?”
我如实地告诉妻子:“我没有出远差,我就在我们金山县。”
“既然没出差为什么不回家吃饭、不回家睡觉?”
“到家里找我办调动的教师那样多,我都烦死了!”
“那你住什么地方?”
“这可不能告诉你。”
“你----住什么地方都不肯告诉我,你杨一帆是不是找了相好的在鬼混?”
“你看看你这是一个人民教师所说的话吗?”我说,“我堂堂县委副书记难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
“我知道你忠于爱情、忠于家庭,我是怕你经不住美色的诱惑……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讲了。”妻子说,“今天中午有位老师来找你,交给我一封你高中班主任老师的一封信。这封信,你看不看?”
我说我马上打电话叫我的司机到家里去取。
我让司机到我家里取来了那封信。司机只知道我住时代阳光宾馆,并不知道我住哪个房间。我一再嘱咐司机:“不管哪个问你,你都不要透露我住的宾馆。”
司机是位不爱多说话的人,他会意地点了点头。待司机走后,我才进了房间。
这封信是我读高中时班主任文学艺老师给我写的一封信。文老师早几年已调市一中了,去年已办了退休手续。自从当乡长起,我有好几年时间没有去看他了。他给我写信肯定有重要事情。我扭亮桌上的台灯认真地看了起来。
一帆:听说你现在当金山县的县委副书记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有许多学生,师范院校毕业后都在金山县当老师。有许多学生知道我们师生俩的关系不一般,就纷纷找上门来,目的是叫我跟你打声招呼,或提拔他们当校长或让他们改行当行政干部或将他们从农村学校调到城里学校来。这些都被我拒绝了。我明确地告诉他们,杨一帆的权力是上级党组织给的,也是金山县的人民给的,不是我这个糟老头给的。他可以不为我这个糟老头办事,但他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为金山县的老百姓办事。他们提了许多高档烟酒和许多好吃的东西来看我,有的还给我送了大红包,说事成之后一定重谢。我让他们把东西统统拿走了。这不是好东西。现今走后门,也真个厉害的,都走到我这个糟老头家里来了!
一帆,你是个正直的人,是个清廉的官,在老百姓当中有着极好的口碑。现在流行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老百姓的口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你一定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用好党和人民给予你的权力!
一帆,今天我介绍找你的这个人也是我的学生,他叫潘洗尘,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你们县的一所农村中学当老师。你今年无论如何要把他调进县城中学来。其理由是:他的父母已经年迈,父亲瘫痪在床已经六年;他的妻子原是棉**茧公司的一名职工,两年前已经下岗,现在在街上摆摊子做点小买卖,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日子过得异常的艰难。据潘洗尘跟我讲,他在三年前就开始跑调动了,找过你们县教委主任徐瓢,无数次请他吃了、喝了,也送过他二千块钱的红包。可那个徐飘主任就是不给他办事,说是城里没有接收他的学校,不符合调动的有关条件和规定。一帆,你们金山县每年都要调几十名教师进城,难道这几十名教师个个都符合进城的条件和规定吗?据我了解,起码有五分之三的教师是不符合你们金山县所谓的条件和规定的。既然有这么多不符合条件与规定的教师都进了城,为什么潘洗尘就不能进城?那只有一个解释:潘洗尘送钱送得太小了,没有达到他们私下里定的条件和要求!
一帆,我敢说你们县的教委主任徐飘是个大腐败分子!这些年他仅通过教师进城这一项大肆索贿受贿,还与多位女教师发生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教师们对他有很大的意见。他是个卑鄙的小人,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你要小心他害你。你作为一名县委副书记,可以责令你们县纪委和监察局查处他,再也不能在县教委主任这个位子上为非作歹,危害教育、危害教师了!
一帆,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求你办过事,特别是我自己的事。这次为了我一个学生的事不得已才撕破老脸给你写了这封让你为难的信。这件事在你的权力范围之内,只要你还记得我这位老师的话,潘洗尘进城这件事是非常容易解决的。
罗里罗嗦地给你写了这么多,打扰你的工作和休息了。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全家幸福!
你的老师文学艺
我是抱着对文学艺老师深厚的师生感情,一字不漏读完了他的这封信的。这些年很少有人写信了,有什么事情大家都用电话联系。潘洗尘找到我的恩师,当然也是他的恩师,老师出于正义和同情,万般无奈之下才给我写了这封信,否则他是不会麻烦我的。老师在信里说得对,潘洗尘老师是完全符合进城的条件的,他是一名优秀的初中语文教师,而县城中学里最缺的就是初中语文教师。潘洗尘迟迟进不了城,可以说与徐飘有着很大的关系。从教委干部和全县教师反映的情况来看,徐飘确实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撇开他与几位女教师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挡子事,光是每年的教师进城,他不知收受了多少红包和礼金。记得我当县委常委和县委办公室主任不久,在第一个常委会上,纪委曾就一封举报信提出来要查处徐飘。当时县委书记张天福和县长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县长当即说,徐飘同志是一名大胆改革、锐意进取的人,他每年都要到省教委跑几十万元的资金回来,凭这点我就觉得他了不起。我们有些单位的一把手只晓得伸手向我要钱,不知道怎跑部进厅向上面要钱。向上面跑钱,自己就得花钱,这是人之常情。你花个十万块钱,为县里跑回五十万元,县里还挣赚四十万元,这种只赚不赔的买卖我们为何不做。人家千方百计地从上面跑回了五十万元,只花了十万元,你还告人家违规违纪,他妈的这简直是混帐逻辑!张天福接过县长的话说,在我们金山县,像徐飘这样的科局和乡镇一把手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对这种勇于改革、善于到上面去弄钱又敢冒风险的干部,我们不应该查处,而是要好好地保护,更应该提拔重用!这样才能极大地调动全县干部跑部进厅、多弄钱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书记和县长都对徐飘有如此之高的赞誉,我一个副书记还敢查处他吗?如果查处了他的话,肯定要破坏金山县官场的生态平衡,这样的事我是不能干的。我该干的事情,只能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叫他不要做得太过份太露骨。何况今年到省教委跑资金的时候,我还意外地收获了一块劳力士金表。这事我还真得感谢徐飘。
潘洗尘今年必须进城,这是我的恩师跟我打的招呼,我必须不折不扣地把这件事情办好,否则我就会愧对我的恩师。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高级签字笔,在潘洗尘要求进城工作的报告上写下了这样一句批语:
潘洗尘要求进城工作的报告情况属实。城里中学需要这样优秀的教师,潘洗尘的家庭更应该需要得照顾。我完全同意他进城工作的请求,请教委党组考虑!
杨一帆
主管教育工作的副书记都同意了,教委没有敢不同意的。写下“请教委党组考虑”,这是我的一句谦词。我完全同意,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请教委党组考虑,那是教委党组的决定,我不能越俎代疱。
写好了批语之后,我便用房里的座机给徐飘打电话,没想到徐飘的手机竟关了机。我又打他办公室的电话和家里的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好久,可就是没有人接听。他妈的徐飘躲哪里去了?这样关键的时刻关掉手机,让我这个副书记都找不到人,这是对工作的极不负责任!
我洗了澡,看了一会电视,又给徐飘打电话,徐飘的手机仍处于关机状态。
看来今晚是无法找到徐飘了,这小子肯定到什么地方潇洒去了。对他今天的这种行为,我明天一定要狠狠地批评!
我也关了手机,准备睡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