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对罗瑞这样的安排表示满意。我想了想,对罗瑞说,你打个电话给消防队队长,叫他们开一辆消防车到县委大院门口待命;再叫县人民医院准备一辆救护车,一发现上访的人病倒晕倒了,马上叫救护车来急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要把工作做在前面。
罗瑞听了,连连说好。“杨书记,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问:“上访的人有哪些过激的言辞?”
罗瑞告诉我,这些上访的人说,他们对这件事情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了。昨天夜里他们看了电视,才晓得我们县里来了新的县委书记。大家听了你的讲话之后,更是欢欣鼓舞,都说我们宏远县来了个杨青天,要为民作主反腐败了。我们也要行动起来,支持杨书记﹑配合杨书记反腐败!昨夜里有人一吆喝,今早上才七点钟,八十号人就到了县委、县政府的大门口。
他们是听了我的讲话,受了鼓舞才来上访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昨天下午的话,我真不该那样讲了。
这时政法委张书记给罗主任打来电话,说那边的情况依然没有得到缓解,而且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们强烈要求见到杨书记!
我说:“那我就去见见他们吧!”
“不,杨书记你不能去!”罗瑞阻止道。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我微笑着说,这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都是些善良的普通的百姓,只是要求我为他们解决该解决的一些问题。他们不会吃了我吧?
“他们是不会吃了你,但他们会把你团团地围住,吵得你心烦,吵得你意乱。”罗瑞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诲人不倦似的对我说,“当你心烦了意乱了的时候,你说话的语气肯定会重一点,这时候他们就会说,你这个当县委书记的,口口声声地说要虚心听取群众的意见,怎么就听不进群众的一点意见呢?到时候你想走出他们的包围圈,那就难上加难了!”
罗瑞的话也无不道理。到时候我被他们围困着出不来,公安局肯定要安排干警进行解救。如果在解救的过程中,老百姓与干警们发生冲突,那肯定要出大事情!我想了想说,“我坐在车子里不露面,透过车窗看看他们,听听他们的意见如何?”
罗瑞问:“杨书记,你一定要去吗?”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坐另一台车子去吧!”罗瑞打了一个电话,马上就为我安排好了一辆小车。
小车出了宏远宾馆,驶上大街,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行驶五百米,向右拐一个弯,再走两百米,就到了县委、县政府大门口。我叫司机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停了下来。田维民坐在副驾驶室的位子上,我坐在车子的后排。
我看见政法委的张书记,公安局的齐局长,信访局的伍局长,正在上访的人群里做工作。罗瑞把车停得远远的,下车后拎着一个公文包赶了来,他与张书记耳语了几句,张书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朝着我坐的车子望了一眼之后,马上就把目光移开了。
我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的样子,以便听得见外面讲话的声音。
大家见罗瑞来了,十多个人一下子就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你找到杨书记了吗?”
“杨书记为什么不来见我们?”
“杨书记怎样看待我们的这次上访?”
罗瑞没有回答他们的提问。他拉着一位白发老者,走到一边蹲下身子,用手比划着在说着什么。由于距离较远,我听不见他们两人在说些什么。
我问田维民:“与罗主任谈话的那位白发老者,是个什么人物?”
“他呀,可是我们宏远县赫赫有名的人物呢!”田维民告诉我,那白发老者名叫胡来福,农械厂的老工人,共产党员,省、地劳动模范,曾为农械厂的发展作出过突出的贡献。农械厂破产倒闭之前,他就开始告状了。他开始告厂长,继而告工业局局长和经委主任,到后来竟告起副县长和县长的状来了。说农械厂不是被市场经济冲垮的,而是被一批大大小小的腐败分子搞垮的。好多人都说,他们是看到胡来福告状把头发告白了的。农械厂这块地皮被广厦公司拍下后,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上访与告状,问题提得十分尖锐:三千万元不卖给广东的公司,二千万元卖给广厦公司,难道宏远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们都吃错了药?不,他们没有吃错药,他们是实实在在地明目张胆地大张旗鼓地在搞腐败!我们一定要报告上级,把这批腐败分子都揪出来,不获全胜,誓不罢休!外地的一家报纸,登了他整整一版的反腐事迹,并将他誉为“反腐斗士”。当时我们县里的一些领导,怕他怕得要命,恨他也恨得要死!
这才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啊!我在心里由衷地说着,对这位老党员、老工人、老劳模,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质问罗瑞:“杨书记为什么还不来见我们?”
罗瑞耐心地解释说,杨书记昨天才到我们县里来报到,具体情况他还不熟悉。要处理好你们这个问题,他先得要把情况了解清楚是不是?
“他昨天下午的讲话倒是讲得非常的好,牛皮哄哄的,说是要坚决地查处腐败,我看电视的时候,听了长精神!”一位五十来岁的下岗女工说,“我们这样强烈地要求见他,他却躲着不见我们,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接过话头说,何止有问题,肯定也是个腐败分子!
罗瑞制止道:“你不要乱讲好不好!”
“我乱讲?笑话,我才不乱讲哩!”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什么杨书记?狗屁杨书记!屌毛杨书记!你们猜猜,他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什么?依我说呀,此时此刻,我们的杨书记正在宾馆里搂着他的小二干着那快活的事哩!”
马上有人附合:
“有这个可能!如今的领导干部,有情妇,还有二奶!”
“什么可能不可能,杨书记肯定在宾馆里与二奶干那事!”
“如今的领导干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
“依我说呀,这些人都该杀!”
田维民听不下去了,说,杨书记,这些人就是这样诬蔑你的,你千万不要生气,也不要跟他们计较。
我能生什么气呢?我说,他们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窝了一肚子的气。让他们发泄发泄也好,我是不会生气的,更不会跟他们计较。
这时候我的一部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县长李贤给我发的短信:杨书记,请到广厦公司来,我在龙总的办公室等你。
叫我到广厦公司龙广的办公室去,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李贤也真是个李贤,三个手机都关了,到十一点多钟了才给我发短信,这么多人到县委、县政府上访,我这个县委书记都找不到你,这说明你这个县长根本没把我这个书记放在眼里,到时候我会有好脸色给你看的!叫我到广厦公司龙广的办公室去,他龙广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用几个臭钱来买我这个县委书记的尊严与人格,做梦去吧!
我告诉维民:赶快给李县长打电话,叫他马上赶到宏远宾馆我的房间去!哦,对了,你还给罗主任打个电话,叫他赶快撤出重围,到我的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