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多钟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妻子还在客厅里烤着电炉、看着电视等着我。她接过我的公文包和我脱下来的外套，问我：“事情都处理好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县信访局的几名正副局长，带着上访者单位的十多名干部，终于在火车站把这三名上省城和北京上访的人给截住了，现在正往宏远赶呢！”

    “截住了就好，截住了就好！”妻子为我挂好衣服、放好公文包，又为我拿出了早就替我洗好的内衣内裤，“快十二点钟了，去洗澡吧，洗了澡好休息！”

    洗了澡，我拥着妻子上了床。本来十多分钟才结束的做爱，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我就敷衍了事地结束了。妻子非常的不满足，有些责怪地问我：“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表示歉疚地说：“真对不起，亲爱的老婆。这些天工作太忙了，又没休息好。特别是上访这件事，对我的压力太大了！市里和省里又对信访人员进行了排位，我们宏远县已经排到全市倒数第三位了，如果再不控制住的话，排位还有靠后的趋势。我心里急呀，有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我一定让你满足！”

    妻子也不再说什么，也许是带着明天晚上让她满足的希望吧，她沉沉地睡了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早晨起来，我跟妻子定好了今天的日程：今天去金山县，上午看望我的父母，在我父母家吃午饭;下午去看望岳父母，在岳父母家吃晚饭。

    三四个月没看望父母了，父母越来越老了，我心里感到非常的愧疚。父亲十分地理解我，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当着一个县的县委书记，担子重着哩，责任大着哩，没时间回家，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主张过年后为父母请一个保姆，请保姆的费用由我负担。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父亲说：“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在我们村里，大家都还干着农活。也是沾了你们儿女的光，我到城里已经享了几年的清福了。我与你母亲没病没灾，能上街买菜，能洗衣做饭，请什么保姆？我跟你母亲都是农民，我们可不能当剥削阶级！”

    我说：“现在请保姆，不算是剥削了。我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得有几个空闲的日子，根本没时间回家里来照顾你们二老;弟妹们除了工作之外，他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你们。请个保姆来照顾你们二老，我心里踏实些！”

    “不请不请，我们坚决不请！”父亲非常执拗地说，“我们做得吃得，不需要保姆照顾！”

    好久没有下厨的我，今天说什么也得亲手为父母炒几个拿手好菜。因为来父母家之前，我已经买好了几个菜：老鸭、仔鸡、牛肉、羊肉、还有猪脚和猪肚。我知道父母牙齿不好，除了炒牛肉和干蒸仔鸡外，其它几个菜我分别用高压锅和砂钵燉着。父亲见我做这做那的，就埋怨母亲道：“儿子都当县委书记了，你怎么还让他做这做那的？”

    我说：“妈，你还是休息去吧。爸，这是我应该做的呀！莫说我当了县委书记，就是当了市委书记和省委书记，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儿子！儿子孝敬父母，天经地义！”

    吃饭的时候，我开了一瓶茅苔酒，父亲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说酒是好酒，就是太辣，难以下喉。父亲便倒了一壶米酒，说：“你们喝茅苔吧，我还是喝我的米酒！”

    父亲一边喝酒，一边反反复复地跟我唠叨他认为永远是真理的那个问题：当官就得为民作主。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他问我：“你在宏远当书记，为民作主了吗？”

    我笑着告诉父亲：“一个村里的支部书记，贪污了村里的救济款，我让那个镇的党委撤了他的职;一个村委会主任作风粗暴，强占了一位村民的一分宅基地，我叫他向那位村民赔偿了损失，还叫他向那位村民陪礼道歉;一位镇干部不为村民办事，还向村民索拿卡要，我给了他党内警告和行政记过处分！爸，我做的这些事算不算为民作主呀？”

    “算，算是为民作主！”父亲高兴得一口喝下一杯大酒。

    “为民作主还不够，还得要为民谋福！”我告诉父亲，去年我们县引进了几年大型企业，安排下岗职工和农村剩余劳力一万多人，年收入有两万多元;我们现在正在搞旧城改造，要让几千户居民住上宽敞明亮的新房子……

    父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好，好，这才像个县委书记的样子！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岳父母也住在金山县城。在父母家吃了午饭之后，我们就来到了岳父母家。岳父母也一年比一年见老，但他们的精神状态非常的好。我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没有拜望岳父母了，今日见了面，自然是愧疚难当。岳父全然不当一回事，心胸大度地说：“你当着县委书记，工作千头万绪，想的是全县的大事，抓的也是全县的大事，知道你没时间来看我们，我们也没有怪你！只要你把全县的工作抓好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我与你们母亲，也就心满意足了！”

    妻子在上午的时候给岳父打过电话，说是我们带菜去，叫他们不要买菜了，但岳母还是买了许多我们爱吃的好菜。我要下厨，岳母却不让。岳母说：“你还是陪着那个老东西说说话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东西这些天的话特别多，火气也特别的大，说是要反腐败，再不反腐败，党和国家就要完蛋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吓人！”

    客厅里岳父在催我了：“厨房里的事有你岳母打理，不用你操心！来来来，咱爷俩来唠唠国家大事！”

    岳父所谓的国家大事，就是反腐败。“一帆，你感没感觉到，这腐败简直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就拿我们金山县来说吧，干部们用公款大吃大喝，竟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大街上走着十个喝得酒醉薰薰的人，有八个是国家干部！一年下来，不知要挥霍多少公款！再说这参军吧，标语口号倒是写得冠冕堂皇，说当兵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可事实又是怎样的呢？你想当兵是吧？那你就得拿钱来！男兵五万，女兵八万！既然兵是尽自己的义务，为什么要拿钱去尽义务呢？因为在部队上混两年之后，退伍回来有工作安排！自己拿钱去当兵的人能当得了好兵吗？打起仗来肯定是逃兵！这一年的报纸和电视上披露了许多腐败分子和腐败现象，一些县长、县委书记，一些市长、市委书记和厅局长，一贪就是几百万、上千万！如果让他们这些腐败分子继续贪下去的话，咱老百姓就没有活路了！我就搞不懂，这共产党领导下的官场，怎么就乱成这样了呢？”

    “同时也应该看到，我们党正在采取得力的措施，旗帜鲜明地反对腐败！”岳父列举的现象都是客观存在着的事实，作为县委书记，我也看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腐败不除，将有亡党亡国的危险。

    岳父问我：“你们宏远的情况怎样？腐败现象严重吗？”

    “我们宏远也存在着腐败现象，与其他一些地方比起来，还没有那么严重。”我实事求是地说，“我主政宏远之后，一是狠抓了干部作风的整顿，狠刹了吃喝风，处理了顶风违纪的十多名干部;二是查处了几个涉嫌贪腐的案件，挖出了几个腐败分子……”

    “好，好，查得好，抓得好！”岳父一边击掌，一边高声叫了起来。“对腐败分子，你这个当县委书记的，决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姑息迁就！要采取得力措施，把一条条蛀虫，把一个个腐败分子都挖出来！”

    “虽说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我们宏远县的反腐斗争，形势依然严峻！”我说，“一些腐败分子形成了利益的链条，县里还一时动不了他们。”

    岳父说：“打铁还得自身硬。你这个县委书记的腰杆子硬起来了，又有全县人民的大力支持，我就不信扳不倒那几个腐败分子！”

    “话是这样说，做起来还是挺困难的……”

    “那我就问你：你做得如何？”

    我底气不是很足地说：“我嘛，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像周敦颐咏赞的那朵莲花一样，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那就好，那就好！”岳父连连点着头说，“这腐败搞不得，真的搞不得！一人腐败，全家遭殃！你看看那些被抓出来的腐败分子，绝大多数都涉及到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女，有的还涉及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以前搞计划生育时，曾经有这么一条引起轰动效应的标语，叫做“一人超生，全家遭殃”！对超生对象确实采取了“抬猪牵牛、拆屋下瓦”的过火行动，真的让超生对象全家遭了殃。但那毕竟是极个别的现象;一些超生对象见动真格的了，就赶紧到医院做了引产手术，并没有让全家遭殃。腐败却不一样，凡被抓了出来的腐败分子，几乎都让全家遭了殃！

    “你是一名领导干部，一定要做到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在党风廉政建设方面，一定要身先士卒，时时处处起表率作用！”岳父侃侃而谈地说，“在抓经济建设的同时，各级党组织一定要抓反腐败斗争。让腐败分子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