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组织部找我进行诫勉谈话的消息,在当天上午就已经在宏远县传开了。鉴于我没有其他方面的违纪问题,市委仅对我实行诫勉谈话,就不再对我下达诫勉通知了。
那天一上班,罗瑞就走进了我的办公室,问我:“杨书记,没事情吧?”
“我杨一帆会有什么事情呢?”我说,“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我不该搬办公室!”
“他妈的有些人就爱小题大作,把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告到市委去!”罗瑞愤愤不平地说。少顷,又告诉了我这样一件事情:宏远宾馆住进了几位身份不明的客人!
我告诉罗瑞,叫他打电话给公安局的伍红军,让伍红军去宏远宾馆查查这伙不明身份人的来历。查了之后,让伍红军亲自跟我汇报。
这伙不明真相的人入住宏远宾馆,让我寝室不安,疑窦丛生。按理说,我这个县委书记,上面来人到宏远,早就让我知道了,好让我安排招待好这些人,安排参观考察的地方及路线,准备好汇报的材料……这一切都是让我提前知道的。这次的来人不让我知道,莫非是搞批评性报道的中央媒体单位的记者?我想了想也觉得不像。我们宏远县虽然在征地拆迁方面是存在一些问题,但矛盾并不尖锐,况且有些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宏远县实在没有可批评的地方。不是新闻单位的记者,莫非是省委派下来的暗访组,到我们县里来搞微服私访?我觉得这个问题也不太可能。省委派暗访组微服私访,是应该先有布置的,下来之前,他们也该跟市委打个招呼的。市委听到了招呼,也会不失时机地通知各县县委的,可直到现在我们没有接到市委的电话通知。不是明查暗访的,那肯定是省纪委来查案的。查谁呢?只要不是查我,省纪委办案组的同志也会跟我打声招呼的。如今他们住在宾馆里连一点风声也不透露,那就是来查我的了。
来查我什么呢?肯定是经济问题。
一想到这里,我身上一阵不寒而粟。
如今这个社会,莫说当县长、当县委书记的经不起查,就是当科局长的经不起查,一些经济状况好的村,当村支书和村主任的也经不起查。老百姓痛恨腐败,更痛恨腐败分子!我还听到一些百老姓这样说:一百个县委书记和县长,不用检察院起诉和法院判决,直接抓九十个去坐牢,保证没有冤假错案!初听这话觉得太绝对,仔细想想还是有一定的道理。我们这些当着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多多少少还是搞过一些腐败的。逢年过节了,干部们都来拜年,每人送一个大红包。你不当书记和县长,谁来给你拜年?谁来给你送红包?按照党纪严格地来讲,这是不允许的。除非你把红包退了,或者把红包交到纪委,否则就是违纪。违纪就要受到党纪的处分。据我所知,书记和县长们收到的这些红包,基本上都没有退,也没有上交到纪检部门,都当作人情往来而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我有没有问题呢?实事求是地说,我当然有,而且还比较严重!先说丁贵吧。这些年来,逢年过节、我父母和我岳父母的生日,以及我儿子杨翔的读书学习,丁贵差不多每年都要给七八万。这算不算受贿?我认为不算受贿。因为我跟丁贵是高中期间的同班同学,在高中学习期间他有困难的时候,我曾经无私地帮助过他,他现在有钱了,富起来了,出于感谢和报恩,每年才送了这么多的钱。我与丁贵的交往,绝对没有权钱交易的意思。如果我现在不当这个县委书记,条件甚至不如农村里一个普通农民的话,丁贵支助我的钱,远比现在的多。我是给丁贵介绍了几个工程,但他做的工程造价要比其他老板的低,而且工程质量都在优良以上。如果纪委来调查我的话,这个问题我完全能够讲清楚。
我虽然到雾山请王大仙指点过迷津,又拜了雾山寺的菩萨,回到宏远不失时机地搬了办公室,国庆长假又去峨嵋山和乐山拜了佛,情况有所好转;诫勉谈话之后,我心里又虚了起来,房里有一点响动我会被惊醒,生怕有小偷来偷东西。现在宏远宾馆住进了几位神秘的客人,我简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目前我只想消灾,保住我县委书记这个官。峨眉山几座大寺庙的佛祖和菩萨我都拜过了,乐山大佛我也拜过了,灾难不但没有得到有效的消除,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有好几个夜里,我梦见佛祖和菩萨端坐在白云上,朗声地对我说:施主啊,我们佛祖和菩萨虽然以慈悲为怀,但那是保佑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的,决不保佑腐败分子!
“决不保佑腐败分子!”
“决不保佑腐败分子!!”
“决不保佑腐败分子!!!”
佛祖和菩萨的话,像一记记重锤似的,一记记都砸在了我的头上!
佛祖和菩萨的话,像一支支利剑似的,一支支都射进了我的胸膛!
佛祖和菩萨是对的,它们没有理由和义务去保佑一个腐败分子,尽管这个腐败分子为它们烧了高香,为它们虔诚地行了跪拜礼。我甚至还这样认为,如果佛祖和菩萨保佑腐败分子的话,那它们还叫佛祖和菩萨吗?
佛祖和菩萨是不会保佑我的了,我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上午,伍红军向我单独作了汇报,说入住宏远宾馆那几位神秘客人是外省来的商人,他们在昨天下午就已经离开宏远了。
我他妈的真是虚惊了一场!
虚惊了一场的我越来越怕出事情。看来,我还得到市里和省里去找靠山。
市委原苏副书记倒是我的靠山。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在位时对我关爱备至,当然,我也没有亏待过他。那天我回到滨江后,把苏副书记接到了一家宾馆。当我委婉而曲折地提出这个问题时,苏副书记连连摇着头说:“我现在已经是一位退休老老了,谁也不理会我了。以前我放个屁,人家说是重要讲话和重要指示;现在我讲真话和好话,人家都说我放屁!都这个世道了,你让我怎么帮你?”
苏副书记这棵大树已经枯了朽了,我再也不能靠他遮荫乘凉了,更谈不上对我的保护了。
市委书记、市长、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纪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等常委,虽然对我不错,过年时也给他们送过价值不菲的高档礼品及红包,但那只是工作上的交往,并没有很深的私交感情,让他们为我挑担子,担责任,那完全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省里的靠山了。
省里我也没靠山。省委的孙副书记对我的印象挺不错,但我们之间没有很铁的关系,算不上靠山。在省委党校学习时,开学典礼和结业典礼我都听过他的重要讲话,还跟他合过影,在毕业典礼上,他在讲话时还表扬过我,给我颁发过优秀学员的证书。我在滨江区当区长时,我曾经陪同他考察过一个基层社区的业余党校;在市委为他举行的晚宴上他指名让我出席作陪。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不管怎样,我得上省城去找找他。找,总比不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