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在人武部的这间办公室办公，县委大楼的那间空着就让它空着，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搬进去的了。七点多钟，我提着公文包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的卫生早就打扫好了，是武装部替我安排的服务员。一想起昨天夜里妻子和大弟打电话告诉我在滨江和金山县关于我被省纪委抓走的谣传，我心里不免有些余悸。八点半钟，我正在看文件时，就听到有人用钥匙在开我办公室的门。

    开门进来的是田维民。当他见我端坐在办公桌前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疑的神色。田维民有我办公室的钥匙。往日他进我的办公室，先敲门，待我说请进之后，他才用钥匙开门进来，这已经成了规矩的了。今天他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莫非宏远也有了关于我被省纪委双规的谣传？我问田维民：“你今天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田维民的两脸倏地红了。他说：“对不起杨书记，我今天忘记敲门了……”

    “作为我的秘书，进我的办公室先敲门，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怎么今天就忘了呢？”我问，“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呀？”

    田维民见瞒不过了，就吱吱唔唔地说：“在上班的路上，我听说昨晚半夜里，你被省纪委的抓了……”

    我哼了一声说：“你天天都跟着我，昨天一天没跟我，人家说我被省纪委的抓了，你也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田维民说，“我以为你在省城还没有回来，所以就没有敲门了……”

    我说：“你给罗主任打个电话，叫他赶快到我的办公室来！”

    田维民给罗瑞打了电话之后告诉我，说罗主任马上就到。

    罗瑞一进门就嚷嚷开了：“谣言瑶言，他妈的全是谣言！杨书记，今早上我一进办公室，办公室的同志们都说昨天夜里你被省纪委带走了！我告诉他们，昨天晚上我跟杨书记在宏远宾馆一块陪市委马副秘书长吃晚饭，怎么被双规了？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们不信，说是在深夜十二点钟抓的，说得有鼻子有眼。你看看，这不是造谣吗？”

    我告诉罗瑞，关于我被省纪委双规的谣传，昨天下午就已经在金山和滨江盛传开了，我们宏远毕竟比他们还晚了一步，到今天早上才开始盛传。“罗主任，这谣言铺天盖地的，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罗瑞气愤地说：“马上召开全县领导干部大会，追查谣言的来源！对造谣者，要进行严肃的处理！”

    我想了想说：“此法可能有些欠妥。召开全县的领导干部大会，兴师问罪地为我避谣，有人又得说的滥用职权、以权谋私了！不妥不妥，这个办法不妥！”

    “那该怎么办呢？”罗瑞一时也没了主意。

    我想了想说：“当前最要紧的，是你们陪着我到县委、县政府大院里走一趟！”

    罗瑞表示赞同：“大家一见到杨书记，谣言就不攻自破了。这办法好，杨书记，我们走吧！”

    罗瑞和田维民陪着我来到县委、县政府大院。我们从一楼开始，沿着走廊走过一间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都敞开着，干部们见了我，有的马上歇了嘴，有的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有的反映快，马上跟我打招呼：“杨书记好！”我向他们点点头，说声“你好，同志们大家好！”从一楼爬到六楼，我们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在二楼的县政府办公室，十余人正在热热闹闹地议论着我，那声音简直大得吓人：“我早就说过，他杨一帆不是一只好鸟！他比卿青都还要腐败，钱贪得比卿青多，女人搞得比卿青多，是我们宏远最大的腐败分子！省纪委抓得好抓得及时，为我们宏远除了一害！”

    我马上止住了脚步。罗瑞快步走上前去，站在办公室门口对里面的人吼道：“胡说八道！”

    还是那位干部高门大嗓的声音：“罗主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杨一帆那个腐败分子，你的觉悟低得不能再低了！”

    这时我一脚跨进门里，站在他们的中间说：“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你们在闲聊些什么呀？”

    “杨书记，我们没……”

    他们大家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满脸绯红绯红的，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可惜地上没有洞，如果有洞的话，他们之中有人早就将头钻进洞里去了！我用目光扫视着他们说：“刚才我听见有人说我杨一帆被省纪委的抓了，你们睁开眼睛看看，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不是宏远县委书记杨一帆！如果是的话，你们刚才所说的就是谣言！你们这是在信谣、传谣！现在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我们来到了县委办公室。罗瑞将在家的同志叫到一起，告诉大家：说杨书记被省纪委双规了，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造谣！大家不要信谣，更不能传谣，如发现有人传谣，应立即予以制止！罗瑞还要求办公室给各乡镇和县直各机关单位打电话，告诉大家这是谣传，请大家务必不要信谣、传谣！

    如果我真的被省纪委双规，那就是一个大要案件了;现在谣传我被双规，这是一个重大事情了。重大事情是得要向上级报告的。下午我要去市委办报告此事，罗瑞说：“下午我陪杨书记去！”

    吃了午饭，我稍事休息了一下，就与罗瑞各开了一辆车往市里赶。我已经给市委常委、市委莫秘书长打了电话，莫秘书长说下午在办公室等我。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市委莫秘书长的办公室，先由罗瑞汇报谣言在宏远传播的情况及采取的紧急措施。我讲了滨江和金山县谣传我的情况之后说：“这谣言来势汹汹，铺天盖地，简直是欲置我死地而后快。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人在幕后操作。他们用这种下作和卑劣的手段来搞我，我心里真的很不愉快！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叫我如何抓工作？我又如何抓得好工作？”

    莫秘书长说：“这谣言来得很突然，简直在一夜之间就在全市铺开了，这对你的工作和身心健康极为不利。情况你们都详细地报告了，晚上我得向书记汇报，然后再研究一个具体办法，制止这谣言的传播！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办，晚上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我告诉罗瑞，明天是星期六，想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两天，去看看我的父母和我的岳父母，今天我就不回宏远了。罗瑞非常理解我的苦衷，说应该去看看四位老人家，他们听了这些谣言，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呢！我的坐骑留下了，司机跟罗瑞回了宏远。

    妻子见我回了家，心上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晚饭后，妻子挽着我的胳膊到滨江广场与散步。碰到的一些熟人都主动地跟我打招呼：“杨书记好！”“杨书记回来了！”“明天中午杨书记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我明天请你吃午饭！”我嘴里说着好好好，跟他们亲切地握手;对请我明天吃午饭和晚饭的，我说着谢了谢了，推说明天一天都没有时间，并热情地邀请他们有时间到宏远去玩。

    诺大一个滨江广场，我与妻子手挽着手走了三圈，哪里人多热闹，我们就往哪里走。不少的人用眼睛怪怪地看着我，我猜他们心里一定会说：不是讲杨一帆被抓了吗？怎么今晚上他还跟妻子散步？这是谣言，信不得，信不得！

    滨江广场潇洒走三圈，关于我的谣言一下子就少了许多！

    晚上，妻子还是睡不着觉，说起了那天晚上她想跟我说的重要事情：“一帆，我们把那三百万，还有一些金银首饰什么的，全都交了出去吧？”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重要事情！我想了想说：“这些东西都不能交！一交上去马上就会出事，不交反而没事！”

    “要是被查出来了，情况会更糟！”

    “人家几千万上亿的都没查，我这个小鱼小虾算得了什么？”我安慰妻子道，“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不出事情！”

    妻子仍然胆颤心惊地说：“这谣造的，我真担心你被纪委双规……”

    我说：“造谣好！我就怕人家不造谣。他们越是造谣，我就越安全！”

    “真的是这样吗？”

    “是不是这样，我们自己得有信心！”我喃喃地说，“一个人的精神垮了，既使没问题，也就有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