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足了这三则桃色新闻的瘾之后,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就要过年了。
在过年之前,全县县直机关和乡镇的干部们都绷紧了原本就紧张的神经。有消息灵通的人士说,县委常委会要研究提拔干部了。
常言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与此恰恰相反的是,想当官的干部不是好干部。领导经常在主席台上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各级领导干部,都是人民的勤务员(那时还没出现公仆这个词),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如果你在大众广庭之下说要当官的话,不但领导们对你有了看法,而且同事们对你群起而攻之。首先会说你思想动机不纯,是个官迷。只要领导们对你有了看法,尽管你工作有能力有魄力,工作做出了相当好的成绩,你也不会得到提拔。同事们对你有了看法,有些心里话就不会对你说,见了你会绕道走,甚至会时时处处地提防你,怕你在领导面前打小报告、告刁状。这就是那时候的官场心态。
我到部里工作才一年多的时间,尽管我工作任劳任怨,尽管我在“农村工作”中得到了一张村民小组颁给我的一张奖状,但我觉得这次提拔干部绝对轮不到我。我有这个自知之明。
理教干事、党教干事和新闻干事都来部里工作三年时间了,这次能不能得到提拔,这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那几天的晚上我闲得无聊,想找同事们打打扑克。我找理教干事,理教干事不在家,找新闻干事新闻干事不在家,找党教干事党教干事也不在家。这些人夜里都不在家,到哪里去了呢?
第二天我问他们,有说看亲戚去了,有说喝酒去了,有说到录相厅看录相去了。我知道,他们都到领导家里找领导去了。这年头不跑不送,你就得原地不动。这早已是官场公开的秘密,但关键时刻大家还是藏着掖着,明明去跑了送了,也不敢说出来。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部里的三位干事都请我到他们家里去吃了饭,那意思他们虽然没有明说,我心里还是清楚的。对拟提拔使用的干部,组织部要对其进行一番考察。组织部来考察的时候,他们希望我为他们美言几句。
大家都有些神秘兮兮的,各自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还是我一身轻松,不为跑、送所累。
记得那天我一到办公室,我的一位高中同班的同学正站在办公室门前等我。老同学说:“我不知道你住哪里,只好到办公室来找你了!”
我的老同学叫高谦,是我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高中毕业后,他没考上大学,一个月之后直接参加了工作,在县计委当办事员。后来觉得没文凭不好混,通过走后门才上了地区的广播电视大学,终于拿到了大学专科的文凭。他现在已经是计委的主办干事了。我打来开水,为他倒了一杯茶之后,这才问他:“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好久没见面了,我来看看老同学!”高谦十分亲切地说。
我知道老同学不只是来看看我这么简单,他今天来找我肯定有事情。我与他漫无边际地聊着,高谦终于憋不住了。“老同学,我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来呢,是想跟你借点钱……”
我笑道:“老同学,你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你们计委系统,效益好得不得了,年终的奖金,比全年的工资还要高!我还没找你借钱哩,你倒找我借起钱来了!”
“老同学,你就别在我面前装穷叫苦了好不好?”
“我真的没多少存款。”我说,“你跟我借钱,肯定碰到了难处。说吧,你借钱干什么?是不是在外面开了家店子做生意?”
“既没开店子,也没做生意。”高谦叹了一口气说,“我母亲病了,住在县人民医院,要做开刀手术!”
我也没问他母亲得了什么病,只说今晚上陪着妻子去医院看看她老人家。高谦忙说:“看就别去看了。你说说能借我多少钱吧?”
我说:“这事中午我还得跟妻子商量一下,顶多借你一千元。”
高谦顿时睁大了眼睛:“就一千块钱?”
“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块钱。”我说,“不信你就到我家里去看看。我家看的还是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冰箱已经修理过好几次了,只好将就用着。我家里真的没钱,我真的没骗你!”
“一千元就一千元吧,我再到别处去想想办法。”高谦说,“我今儿个下午三点钟到你办公室来拿钱,你可别让我跑冤枉路了!”
高谦走后,我总觉得他没有跟我说实话。我说今儿个晚上我陪妻子去医院看看他娘,他心里非常着急,这就说明他母亲没有生病住院。如果他母亲没有住院的话,那么他借钱就不是为母亲诊病,而是另有它用。干什么用呢?刚才他亲口对我说了,他没开店铺没做生意。我想了想,顿时明白了:县委组织部不是正在考察干部吗?这狗日的肯定借钱送礼、跑官买官!
为了证实我的这个判断,我给计委办公室的林主任打了一个电话。我问林主任:“听人家说,我老同学高谦的母亲病了?”
“谁说的?这是在造谣惑众!”林主任说,“你老同学高谦的母亲好好的,我刚才还看见她提着篮子到菜市场买了菜回来呢。”
这狗日的老同学高谦,竟在我面前说起假话来了,还说母亲住院开刀。这个杵逆不孝之子,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我跟妻子说了老同学高谦借钱的事。妻子是位通情达理的人,说:“既然是你的老同学,借钱又是替母亲治病,我们没理由不借。只是钱不多,只有一千元钱。如果不够的话,我下午到学校里向老师们借借!”
我告诉妻子不要向老师们借钱了,因为只有我知道老同学借钱的用途。这钱是用来跑官的,提拔重用与否,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机关和乡镇干部们忙碌和紧张了一个星期之后,县委常委会议如期召开,提拔和重用的干部都揭晓了。我们部里报了三个提拔了三个,党教干事、理教干事和新闻干事没有实职,只是在干事的前面多了“副科级”三个字,上调一级工资。这三位干事心里都有意见,我估计他们只跑了而没有送,所以没有实职,没有受到重用。
值得庆贺的是,我的那位老同学高谦当上县物资局的局长。那时候提拔干部,还没有公示这道程序。常委会研究并找其谈话后,就可以走马上任了。我想对老同学高谦的高升表示祝贺,我分别打了计委办公室和物资局办公室的电话,一个说已经调走了,一个说还没来上班。我打高谦的扩机,高谦也不给我回话。这家伙找我借钱的时候说得倒是挺好,一当上局长就摆起架子来了!
理教干事、党教干事和新闻干事没当上实职,心里很不是滋味,对此有些愤愤不平。那段时间机关里议论得最多的是新提拔的两名局长和一名乡党委书记。
这两名局长,其中一名就是我的老同学高谦。
人们议论高谦,是说他借钱买官。
我装作与高谦素不相识的样子,一声不响地听着人们对他的议论。
“高谦那小子,简直是个官迷!”有人这样议论说,“他高中毕业就进了计委,通过开后门才读了个电大。按道理他是当不到计委的主办干事的。但这小子能说会道,更知道请客送礼。计委的主任和几位副主任,就异口同声地推荐他当了委里的主办干事,成了一名副科级干部!”
“听说他这次为了当上物资局的局长,可是花了本钱的。”一位熟悉高谦为人的机关干部说,“他家里的条件本来就不错,拿个两三万块钱根本没问题。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还到处借钱。人家问他借钱作何用途,他竟谎说母亲住院开刀抢救需要钱!你说,这家伙还是个人吗?”
“你们估计他送了多少?”
有的说:“顶多一万的样子。”
有的说:“起码两万。”
有的说:“起码三万。没有三万,他能当得上物资局的局长?”
“这叫做投资。投了资,他是要收回投资成本的!而且不仅仅是为了收回成本!”有人这样断定他,“物资局富得流油,高谦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当了这个局长,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腐坏分子!”
“多则三年,少则两年,他不出问题,你们就抠了我这双眼睛!”有人这样跟大家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