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两家相处似亲人
高中毕业证书刚刚拿到手,姐姐就匆匆忙忙去邻县教育局报到了。
她被分配到一个较偏远的公社中学,一天才有一趟往返的公交车。
开始,姐姐在每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返回学校,后来变成两个星期回来一次,再后来就只有节假日了。因为姐姐虽说刚刚走出校门,但在当班干部的经历中得到良好锻炼,管理班级越来越得心应手,自然由她负责的事情就多起来,还被任命为教导主任呢。
我妹妹还在上学。根据一家可以留一个孩子在身边的政策,尽管上山下乡的动员热火朝天的,却也没上我家来督促,让我过了一年多的平静日子。
但在爸妈和姐妹都不在家的第一天,我的心里空极了。
感觉那屋从来没有过的冷清,就连老鼠也不见一只。
想起几天前我还和姐姐有说有笑地去学校上课,转眼间姐姐当了公办教师,而我成了无业青年,待妹妹高中毕业,说不定哪天就有人到家门口敲锣打鼓,预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了。
无着无落的我先爬到炕上哭了一场。
过了很久,忽然觉得炕凉了。想起爸妈和妹妹还要回家吃饭,我赶紧起身生炉子、做饭。
没有姐姐的带领,也没有姥姥的指点,真不知道先做哪一项才对,只得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
好在家里并没对我抱多大的期望值,无论我做什么、做得怎么样以及做到什么程度,都不加挑剔。在我询问时,爸爸会温和地指导我,妈妈则常常舒心地表扬我,好像跨进家门时有我在就很好了,还能干些家务活儿就更满足了。
姐姐不在身边,我和妹妹便没了主心骨,晚饭后也不出去了,并且经常不知该玩儿什么,就是找个项目玩儿两下也没了兴致。
好在妹妹有爸、妈宠着,她也给爸、妈回报了不少欢乐,而我很快找到了新的事项:帮妈妈写日记。
自参加县里的集训开始,妈妈就养成了随记习惯,直到把一个个本子的正、反面都写得满满登登。那个阶段,妈妈的笔记主要内容是摘抄两报一刊社论及重要文章。见妈妈工作一天回家还要抄写很是辛苦,我便主动帮忙。此时妈妈总会爽朗地夸赞,给了我极大鼓舞,而我爱学习的天性也有了发挥的地方,于是那本子上留下了我的稚嫩笔迹。
但我还是非常想念姐姐。差不多每个周六班车到来之前,我都到汽车站转游一圈,有时真能接到姐姐。如果接不到人,过一、两天便会收到姐姐说明情况的来信。
比较起来,在我和妹妹之间,姐姐更加偏向于我。也许是我从认识开始就依赖着她,也许是在姐姐的关心下我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反正姐姐那时每月工资才19元,去除伙食费、交通费外,只要有剩余,她就会给我买件衣服。所以,我从来不用惦记自己该穿多大的尺码,也不用花费心思去挑选、搭配衣服。
还有一件让我很长时间都没弄明白的事,就是姐姐和妹妹老说我洗不干净衣服。我自己真是看不出来,因为我挺努力地洗了。我穿着自己洗过的衣服觉得挺正常,姐姐、妹妹却不依,总是要为我再洗一遍。在我使用洗衣机之前,姐姐、妹妹甚至妈妈总会专门来为我洗衣服。现在,我总算知道了:真正“洗干净”的衣服是那种一直穿到破都是很透亮的。而我确实很难做到这一点。
渐渐地,我踏下心来学做家务了。然而妈妈通过街道给我报了名,让我做了一段时间的临时工。
在食品厂,除了张师傅外,好多师傅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别凑巧的是,这里还有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她对我很照顾,还向工友们介绍说我是个好学生。如此一来,师傅们对我都比较客气,而我也虚心地跟他们一步步学习制作糕点。
除了炸油、搅面、烘烤用专人外,其它做普通糕点的程序我们都能接触到。每次接班,在带班长三言两语之后,工友们就各就各位开始干活儿。和面的、制作的、装盘的、烤制的,有条不紊。
在我待业与做临时工阶段,对我有很大帮助的还有对面屋的才姨。
我家搬入正房不久,对面屋也住进了人。
开始,我没太在意。因为整个大院有好几户人家,都不锁房门,并且喜欢小孩子们随意串门。只是爸妈说过没事儿不要打扰人,我们三姐妹才不轻易走进别人家。
可对面屋离得太近了,过道两边即是两家。做饭的时候抱柴禾走一个门,只能分出先后。两个灶台之间仅有一米多的距离,哪家做什么饭、菜里放了什么调料都看得一清二楚,想离得远都不行。
热情的才姨很快和我爸妈熟悉起来,待我们放学后就对着我们叫小名,还微笑着让进她家看看。开始我们没敢轻易动弹。因为才姨的身后站着高大的姨夫,还有一个高个儿男孩儿。
在爸妈的鼓励下,我们礼貌性地进去转了一圈,赶紧返回。
那正是我刚织好的袜子被男同学扔到房梁上,而我只能忍气吞声的时候,因此对男孩儿看都不敢看,能躲就尽量躲着。
姐姐却完全不同。她按我们四人的年龄排队,知道自己大一岁之后便要求那男孩儿叫“大姐”。见他不服气,姐姐竟然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不叫“大姐”不罢休,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口。
我被姐姐的举动吓到了。但见军哥只是低头微笑才知道原来男孩子也有温顺的一面。
军哥比我大一岁。他不在乎我是否叫“大哥”,只是像大哥一样带我们姐妹在大院里疯玩儿起来。
我们这个跨院很长。
临街的三间门房住着杨姨一家,几个孩子中也有我们这年龄段的。但他家的姨夫对孩子管教很严,除了上厕所外不许随便到后面来。所以我们平时只在出入大门或在小菜园里时才能见到他们。不过,在我和姐姐怀旧心思浓烈故地重游时,发现那家的小妹妹还守在原地,让我们喜出望外。她家的二姐又和我姐住到了一起,两人经常结伴而行,很让我羡慕。
中部的三间西厢房住着张姥姥一家。她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她的女儿、我们的月姨整天去生产队上班,而她孙子、孙女还比较小。
二门外的右边是猪圈和厕所,左边先是一个马车棚,再相邻两个一间半的东厢房,里面分别住着一个单身大伯和一对没有子女的老两口。
才姨家到来之前,业余时间里,基本上是我们三姐妹自成体系,自己找玩儿的内容。
我以为我们的项目够多的了。除了文化生活丰富之外,我们的户外活动也很有乐趣:春天在路途中找嫩芽、看新花,享受先睹为快的乐趣;夏天到河里洗衣服,顺便下水学狗刨,还看谁能捉到小鱼;秋天拿小耙子到地里翻花生,拿小镐翻白薯、拾柴禾,虽说收获不多,还常被守地人追得到处跑,但我们重在体会过程,并不在乎收成,所以每次都能快快乐乐回家;冬天在街面上寻冰条滑着玩儿,尤其是供水站大门口那条厚厚的冰带,每次路过我们都以玩乐之心滑来滑去,就算摔倒也笑着爬起来。我还在姐姐的帮助下学会了骑自行车,从十二岁开始,连续几年跟几个同学一起骑行到海边,体会海洋的辽阔。
就是在院子里我们也总有事做:北面园子种向日葵和豆角,从松土、施肥、点种到收获,得占用一些时间;南面园子养鸡,从捧在手里喂小米的鸡雏养到捡鸡蛋、听鸡鸣,也得一些功夫。特别是当母鸡因“抱窝”孵蛋而顾不上自己的吃喝时,最让我费心思。得一遍遍喂水、喂食,在最热的时候还要在它的翅膀下擦凉水降温。
在玩儿游戏上面我们姐儿仨也挺忙活的:我们拍皮球。有时单拍,有时一起拍,看谁拍得多;我们跳皮筋。两人拽着松紧带,一人跳,看谁升得高;我们砸沙包。两人分别从两头砸中间的,接住算奖励次数,接不住则换人。只是我们的活动范围较小,就在自家门前这一块,对于二门之外除了上厕所基本涉及不到。因为我们院儿的后门看管较紧,有时放学就关闭了,还得从隔壁院绕过来,所以我们尽量不走那里。
自从有了军哥的领导之后就大不一样了。
姨夫在外地工作,把家安顿好就回单位上班了。才姨要忙所有的家务事,只能让军哥自己玩儿。可是又担心他惹事,有我们姐妹跟着也就放心了。
军哥带我们玩儿得开心又奔放,因为他把主要活动地点设在了宽敞的南院。
这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场地。他先跟我们砸沙包、跳房子,后来教我们砸瓦、弹玻璃球、打杠子、推铁环,还用手抬着一条腿,和我们顶架子。十年的光景,那个大空场不知被我们挖过多少小坑、划过多少条线,我们也不知流过多少汗水、撒下多少笑声。
最后我们以一个相当大的工程做了收尾:在“深挖洞”的年代,我们响应号召,挖了一个又深又长、带有多个掩体的防空洞。军哥总是争着下去挖,让我们姐妹在上面用绳子拉小筐往外运土。我们知道军哥不让我们下去是怕有危险,而我们也十分小心地观察动向,并把挖出来的沙土倒向远一些的地方,尽量保证下面人的安全,哪怕迷眼这样的事故都不要发生。尽管那地道战式的防空洞最终还是被填上,却也让我们看到了集体的力量。
那段时间里,我们过得特别充实,每天放学回家赶紧写作业,往往刚吃完饭就见军哥在外屋地摆手,于是我们像接到命令一般快速奔出。四个孩子的队伍前行,院子里立刻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如果是下雨天,就在我家大炕上一字排开,每人捧着一本书或报纸或杂志静静地看。两个纸盒箱子里装着我们所有的小人书和小说。
我还就此办起了小小借阅室,允许院子里的小朋友拿回家里阅读。我先在废纸条上画好虚线,写上钱数,再发放到每人手里,让他们凭这种“钱”来借用我们的书。
那期间我们的活动还有另外一项内容:帮助西厢房的姥姥家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