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43章 记忆(二十一)
    27、世事变迁留感叹

    在我们院儿最热闹的时候,紧南头的空场上忽然盖起了三间平房,没多久就住进了人家。由于他家把着后门,所以平时并不往我们这边来,只有男主人上下班时才来回走过。

    这位叔叔不善言词,只顾低头走路,要是碰到谁就和气地点头微笑。

    有一次我的钢笔坏了,去了街面上的修理部,结果在那间阴暗潮湿、半地下的屋子里看到了他。

    叔叔为我换了个新笔胆,说不收钱了。我紧张地说:那不行,爸妈会说我的。叔叔这才微笑着收了成本价。

    得知叔叔在这里上班,我不免有些替他担心。因为他们的业务量不大,收费又不高,靠此来养活家里的大人和几个孩子恐怕比较困难。

    后来,家里只要出现坏钢笔我就赶紧拿去修理,并且坚持按照标价付费。

    然而那间简陋的小屋子还是在行业竞争里率先关了门。

    真不知失业后的叔叔如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现在,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早已习惯了使用一次性碳素笔,但每次面对大把空笔杆时还会犯愁:扔了吧怪可惜的,可是配上笔芯不是出水不畅就是洇湿一片,只好先放着再说。

    住在西厢房的张姥姥是大院里最先去世的。

    张姥姥虽说瘦弱,但一直挺精神,每天要看孙子、孙女,给闺女做饭,还经常放大嗓门指导我们做事。她是和我保姆大妈一样的爽快人,叫我们帮忙干活不讲客气,给我们生产队里分的东西也很大方。休息时,她对我们总是很和蔼,特别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我们常聚在她家的瓜秧下面,听她讲故事,还按她所说的,掐下一朵窝瓜花拿在手中,用来吸引采蜜的大蛾子,看那长长的吸管在眼前又戳又卷的真好玩儿。

    有一阵子,连续好几天张姥姥都没出门,听说是病了。

    我们期盼姥姥尽快好起来。

    忽然有一天听到月姨嚎啕大哭声,才知道姥姥再也站立不起来了。

    没有了张姥姥的中院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就算再做什么事我们的音量也都放低了。

    二门外空着的猪圈墙头上,长着一溜旺盛的小花。红花梗、绿花叶都是一样的,但开出的花却是五颜六色,有的甚至在一朵上就有不同颜色的花瓣。

    那是南面东厢房的老两口种的。

    这老两口有些来历,据说是以前窑子里出来的,平时没有任何收入,被街道评为五保户,每月每人发给十元钱生活费。

    在我们眼里,他们是慈祥的大伯、大妈。

    大伯特别和善,每天早晨背个粪筐出去捡粪,攒多了卖个零花钱,白天就在后院或打扫卫生或做些家务。他很少往前院去。见我们过来过去的也不吭声,听到叫他“大伯”就嘿嘿笑两声点点头,很少主动说话。

    那大妈性格比较爽快,喜欢和我们聊天。有时,她会约我和姐姐一起去找辗子磨面。

    我们找到辗房,先把一家的粮食均匀洒到磨盘上,再由两人推动大石头滚子一圈圈转,另一人则一手翻粮食、一手用笤帚把跑到外面的散粮扫回来。

    把两家的面都磨好后,我们再一起有说有笑地回来。

    大妈比我和姐姐有力气,我们也觉得她的体力还不错。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有很顽固的头痛病,吃不好、睡不着,特别痛苦。

    实在受不了时,她就叫我们到药店去买止痛片。

    那时买这类药很受限制,一个人一次只能买到一片,所以大妈叫每个孩子都去排队。

    那一阵儿,大妈让头痛折磨得愁眉苦脸,只有在收到药片时才会舒展一下。

    有一天上午,大伯出门拾粪回来,怎么也推不开房门,急忙叫隔壁的另一位大伯过来帮忙。

    两人用力把房门推开,发现大妈竟然头朝下淹死在水缸里!

    没过多久,大伯整个上午都没有出门。隔壁的大伯敲窗没有反应,觉得不对劲儿,便把房轴端开走了进去,见躺在炕上的大伯已经没了呼吸。

    老两口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剩下北面东厢房里的五保户大伯孤单一人,很没意思,便申请去了养老院。

    一次,这位大伯精神焕发地来我家串门,说养老院真不错,但他还是挺想这个大院的,以后还要常来走走。

    搬出西花园后,我特能理解他这种心情。

    我也总想回去看看。只是前些年房地产热的时候,有房地产商来开发,迁出了一些人家,部分房屋被拆毁。但随着拆迁不顺利以及房地产业的不景气,再也没有进展。

    如今好多地方建得都像花园一样,而早年的西花园却是好景不在,不知何时才能重现。

    28、姐妹聚少分离多

    在西花园的前几年,我和姐、妹相依为命,总在期盼爸妈及早归来;中期爸妈工作稳定,让我们过上一段充满幸福感的生活;后期则是爸妈的单位定到县城,我和姐妹分散开来,开始每个星期还能见上一面,到后来就得先写信联系好,尽量赶在节假日回家团聚了。

    爸妈不在身边的时候,姐姐是我和妹妹的主心骨:有她在,我们不恐慌;有她在,我们才明白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有她在,我们总会有进展。

    爸妈从部队转业后每人买了一辆翠绿的自行车。爸爸的经常骑着上、下班,妈妈却因为没有学会下车而一直放在家中。

    为了节省体力,姐姐先学会了推车。去领粮食时,我和妹妹一个随在外面,一个跟在后面,既防止车子倾斜又不让粮食口袋掉下来。后来姐姐大胆地从车架下面掏着骑,再后来就能从后面撂腿正常上、下车了。

    我很佩服地看着姐姐越来越熟练,不料姐姐把车子推到我面前,说我也该学学了。

    我小心接过车把,很想同姐姐一样驾轻就熟。却没想到那小车把特别灵,我的手稍微动一下它就会有较大的摆动,叫我推着都胆怯。

    我让姐姐紧跟在车子的另一边,随着我的脚步一步也别拉下。

    姐姐不辞辛苦地跟随我,我推车她大步走,我骑车她小跑,并不时用力帮我把车摆正。

    我觉得骑车越来越顺当,也心疼姐姐过于劳累,便强装镇定让姐姐放手。

    姐姐不放心地随着跑了两步,告诉我如果感觉不行就快些叫她。

    我得意地骑了一段,刚说没问题,忽然感觉我也同妈妈一样还没学会如何下车呢!

    眼看快要冲到胡同口了,我的心情更加紧张,大声问姐姐该怎么办?

    姐姐边叫“拉闸”拉往前跑,但我怎么也摸不着闸把。慌乱间车子猛地偏离了方向,带着我冲向路旁的排水沟。

    车轮撞到墙上,把我摔了下来。

    姐姐急忙拉起我,见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我失去了学车的勇气,姐姐却仍像以往一样把车子搬到跟前督促我,并且在我练车时,每次都替我把好后座,让我踏两圈就下来。

    我终于学会了骑车,却不知姐姐为此跑了多少路,又被我误碰过多少次的手。

    宽容的姐姐却只为我的进步而高兴。

    在后院空出来后,我家买下了那两间东厢房和一个棚子。

    爸妈认为我们长大了,应该分房睡了。

    于是我和姐姐住到了南面的厢房里。

    由于周边没有住家,晚上显得特别安静。但有姐姐作伴也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然而有一天,我们看电影回来,屋里暖暖的,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由于越睡越热,我把被子蹬了,并且将一只被角甩到了炉盖上。

    姐姐被浓烟呛醒后,赶紧起来扑打。

    巨大的响动惊醒了我。慌乱中看到桌上有一把水壶,急忙拿起来浇下去,熄灭了冒着火星的棉絮。

    望着通红的炉盖,我感激地对姐姐说:睡得那么暖和,正做美梦呢。如果不是你先醒来,说不定我就被薰死或者烧死了!

    姐姐很轻松地一笑:没事儿就好。

    第二天,我们把烧掉一个角、又黑又湿的棉被晾晒到猪圈墙上,轻描淡写地对爸妈说了一句事情就过去了。

    姐姐多年的看护,让我早已习惯了依赖于她。因此她去外县当教师后让我特别失落。也许正是由于常常想念姐姐,才让我决心下乡去填补时间的空白。

    我下乡不久,妹妹参加了工作,单位在县城边上,每周回家一次。有一阵儿工作忙,挺长时间没回家,我和姐姐也挺惦记的,便相约去单位看她。

    至此,开始了爸妈等待我们回家的日子。

    大地震时,我正在公社中学当民办教师。爸妈不知道我和姐姐的情况很是焦急,特地让妹妹步行十多里地,来学校看我。

    等学校稳定、通信畅通后,我和姐姐、妹妹相约回到家中,一家人才得以团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