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6日
惠建和洪红就要走向结婚殿堂了。
酒店早已预定好,请柬也已填写完毕,过几天就要分发。
新房装修、布置妥当,只等买来家具就万事齐备了。
洪红是惠建的初恋情人,也是他的心中偶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让他百看不厌、回味无穷。
大学四年和工作后的两年多,他俩相互关心、相互爱护,如今终于要成为一家人了,惠建笑在心上、盼在梦中。
周六,惠建和洪红去买家具。
惠建沉浸在既将结婚的幸福之中。但没多久,他发现洪红明显不在状态。
以前靠马路走,惠建都特意把洪红让到里面,以防车碰了她。而洪红在走过一段之后就要把惠建换到里面,说是怕惠建把她给惯坏了。你推我抢的虽然外人不知怎么回事,但俩人的心里总是甜蜜蜜的。可是今天,洪红根本无暇顾及此事,也不主动拉手,就连惠建和她说话也得先叫她一下才有反应。
洪红怎么了?在惠建的询问下,洪红解释说昨晚没有睡好。
肯定是没有睡好,但为什么?她不说了。
不良情绪破坏了购物气氛。惠建和洪红相处六年多了,学习、工作、买房、装修、准备结婚,多少事情都是二人商量着来,从未出现过根本性的矛盾。可是在选购家具的问题上,俩人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洪红看中了一套与屋内颜色一致的家具,样式还可以但材质不好。惠建提议选另外那套,颜色虽不完全一致、式样也有点老,但木料好。
洪红坚持她的意见,说颜色和样式是重要的,惠建也说从长远角度看,还是材料更重要。“别的不敢说,这种木材是我们家乡产的,可以放心使用。”为了缓和气氛,惠建轻声说了一句:“怎么就没有材料好、颜色和样式又合适的呢?唉,算了,即使有,也肯定贵得离谱。”
洪红终于爆发了:“你这个人,一点品位也没有。一套新房,颜色和格局不应该协调一致吗?什么叫贵得离谱?那是因为,整个结婚筹备,你和你们家根本就没拿出多少钱来!难道结婚只是我们一家的事吗?还你们家乡的,你既然那么怀念你的家乡,你为什么不回去?大森林里不比这小城市好吗?”
惠建惊呆了:洪红从来就不是爱钱的人啊。难道她骨子里还是嫌我穷吗?事到如今,她心生悔意了吗?一时间,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惠建还是想弄个明白:“洪红,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我的家庭情况从未向你隐瞒过。为了我们的共同生活,放弃回家乡,也是我自愿的。咱们结婚,确实让你和你的家庭操尽了心,这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可你今天怎么……”
未等惠建说完,洪红打断了他:“你记在心里有什么用?现在你不能给我房,不能给我车,就连一套好家具也买不起,今后还能怎么样?你会给我幸福生活吗?”
“会的,红。相信我,我有信心的。”
“信心能拿来当饭吃吗?你月工资多少?除了交几金几险,还要还住房贷款,又要奉养老人,你还能剩下几毛钱?要是有了孩子你能养得起吗?”
洪红的话说得惠建哑口无言。惠建知道,她说得是实情,可仔细一想,这些话不像是她的。
为了弄清真相,惠建把洪红拉到一个冷食店,希望清凉食品能让她冷静下来。这样的洪红让惠建感到既陌生又心疼。他尽量安抚她。
稳定下来的洪红叙述了一件出乎惠建意料的事。
洪红曾经和惠建提过一位初中加高中的同学何涛。相处多年两家亲如一家,只因何涛高中毕业出国后才减少了联系。前些日子,何涛回国了,惠建还分享过他的礼物。
但是让惠建没想到的是这次他的回国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威胁。
惠建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断断续续地,洪红把何涛归来给她家带来的变化讲给他。
何涛回来后,两家又恢复了亲密关系。何涛一直求学、做生意,没顾得上谈朋友,并且在他心目中一直把洪红视作结婚对象。他知道洪红的情况,也尊重洪红的选择,本来他打算在他国定居,可是听说洪红要嫁做他人妇的消息他还是忍受不住了。因为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洪红选择结婚对象时并没有考虑他,也就是说他从来就没做过洪红丈夫的候选人!何涛理解洪红及洪家的做法,这些年来何去何从连自己都没把握,更没有对他们做出任何承诺,以至于洪家包括洪红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但现在,何涛已经硕士毕业,在一个相当知名的企业做高级职员,年薪可观。而且他们公司打算在中国的一个大城市开办子公司,如果何涛愿意,可以随时出任重要职务。现在的何涛,只求洪红一件事:在尚未结婚之前,把他作为丈夫候选人郑重考虑一次,如果被否决他毫无怨言。
洪红的意志再坚定,也架不住父母的劝说甚至哀求。
何涛是洪红的初一同桌。何涛的英语学得有些困难。作为课代表的洪红没少下功夫帮他。两家住得不太远,寒暑假的作业都是一块完成。中考,俩人双双考入重点中学,为此何家还请了洪家一顿,说幸亏洪红帮助,何涛才没被英语拉后腿。高中俩人虽不在一班,但一同回家的次数还是很多的。特别是何涛爸爸,开车接何涛时总是把洪红带上。
从内心讲,洪红对何涛是有朦朦胧胧的初恋情感的。如果何涛一直在身边,如果何涛早就表明态度,选他做丈夫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就在洪红刚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何涛就出国了。一晃就是六年多的时间。期间虽然有联系,也不过是朋友的心态了。这期间,洪红和惠建的相识、相知、相恋从没被外人打扰过。
想起惠建,洪红就会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柔情。大学刚开始时,班里这个瘦得离谱的高个青年一次次用演讲、竞赛等方式打动人心,最后顺利当选为学生会主席。而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洪红发现他总是最早起床到操场跑步的,是最早走进教室的,是最晚走进饭厅的,也常常最晚走出图书馆。他学习成绩好,热心帮助人,学生会的活动也搞得有声有色。但是,他很少参加同学之间的课余活动,甚至很少一起和同学到饭厅吃饭。很快洪红就了解到,惠建的家是全班同学中最偏远和最贫困的,父母的力量仅限于把他送入大学校门,其它就得全凭他自己了。所以惠建必须节衣缩食,必须在课余打工,必须要以好的成绩争取奖学金。
惠建的瘦弱刺痛了洪红柔软的心。她开始主动从各方面帮助她。她家就在本地,每次回家带来的好东西不在宿舍发放了,宿舍的姐妹们说他看上惠建了,笑她重色轻友。
看上就看上了吧。在惠建由婉拒到接受再到心安理得的时候,洪红就大方地公开了他们的恋爱关系。周末,惠建随洪红回家改善生活,假期他俩一起打工,赚的钱全给惠建。毕业前的一个假期,洪红去了惠建家,让惠家父母兴奋不已。
毕业后,他们顺利找到了工作,也理所当然地准备步入婚姻。可以说,这次何涛回来之前,洪红的心思全在惠建身上,她看中了他的好人品和他的聪明才智,这份感情是不掺一点杂念的。
可是何涛是怎么回事?他在这时挑明对洪红的喜爱,明确提出让洪红郑重考虑结婚对象,不但没有引起洪红的反感,反而勾起她往日的回忆,引出心底里深藏着的那份情怀。
昨天晚上,何家请洪家吃饭,又提起洪红帮何涛学英语之事,说幸亏底子打得好,出国初期才没被语言限制住,说何涛能有今天,洪红是一大功臣呢!
饭后,何涛带洪红到自己卧室,再次表明心迹:全凭洪红选择,如果继续选惠建他无怨无悔,从此定居他国;如果能选择他,出国、回国听洪红安排。他的真诚、他的执著令洪红感动。
回到家里,洪红的父母完全一边倒了。他们历数何家及何涛的优点和嫁给何涛的好处,又对比了惠建的缺点及嫁给他以后的难处。按说洪红从感情上是抗拒的,可是那些话还是进入了她的脑子里了。与惠建就家具一事相争不过是一种表现罢了。
洪红倾诉完毕,惠建沉默了。然后他问洪红是怎么回答何涛的,洪红说答应考虑一个星期。
惠建点点头:“是啊,是得好好考虑考虑。我也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好吗?”
洪红泪流满面:“惠建,我心里很乱。你能理解我吗?”
“我能理解。我们这一个星期暂时不要见面了,一个星期以后听你的结果,好吗?你多呆会儿吧,我先回去了。再见。”
望着惠建远去的身影,洪红心如刀绞。何涛和惠建,她二十多年遇到的两个男人,同样优秀、同样对他痴情、同样对她宽容,可是她只能选择其一作为自己的丈夫,而另一个则今生无缘。该如何取舍呢?
星期天,惠建没有出门,躺在床上体会着从幸福的顶端跌入痛苦的深渊那种撕心裂肺、粉身碎骨之痛。他始终认为,他和洪红之间的感情是纯洁的,是真挚的,也一定会是那种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谁知,就在结婚前夕,跑来了何涛。他不能怪何涛的痴情,也不能说洪红用心不专。可那怪谁呢?让洪红选择,那还用问结果吗?正像洪家父母所说,何涛能给洪红带来一切,而我呢?一切都给不了。现在的人谁能不生活在现实当中?即便是洪红违抗父母之命硬要与我结合,以后的日子该有多么难过呢?
痛苦思索的惠建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为了洪红的幸福和她分手。
分手的方式有多少种?一个星期的工余时间里,惠建研究了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他人分手样式:一是鱼死网破型。不和我过就谁也别过,情敌之间狠下毒手,最后导致惨剧发生。二是死缠烂打型。不让我过得好就谁也别舒服,三天两头闹事,不搞得你声名狼藉决不罢休。三是软硬兼施型。用多种手段以求挽回败局。
这几种方式都为惠建所唾弃。他认为,用第一种方式的是歹人:等于用自己的自由甚至生命出一口恶气,实在划不来,也坏了一世英名。第二种是小人:让别人过不好的结果恐怕自己也一辈子不舒服。第三种是无能之辈:脚下的路有千万条,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想寻求君子的做法,潇洒撤一回。
留封短信,不辞而别?那会让洪红伤心难过。
和洪红见一次,再像上周六那样洒脱一把?恐怕这次不会那么自然了。
与何涛见一面,请他转告?那说明了什么,卖个人情?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惠建问洪红结果如何?洪红未开口泪先流。惠建示意洪红什么都不要说了。他把一摞请柬递给洪红,转身离去。洪红打开一张,发现上面写着:“洪红、何涛新婚庆典”。
火车上的惠建对自己的做法很满意,既表达了对他二人的祝福,又不致让三人陷入尴尬境地。
惠建长舒一口气,他为自己是真君子而感动。尽管他还不知道回到家中该怎样对企盼婚礼的父母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