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夫救母亲心感激
搞公私合营的时候,县里急需一批管理人员,于是穆轩被抽调到印染社担任中方经理。
星期天,公社干部要轮流值班,王淑祥平均一个多月赶上一次。
王淑祥值班的时候,穆轩就骑着一辆翠绿的二八自行车回家。在家里,他买煤、打煤坯、生炉子、掏炉灰,打扫卫生、洗洗涮涮,尽量把家收拾得干净整齐。为给孩子加强营养,他订上羊奶,每天有人送到家。因布票有限,三个孩子又长得快,他就把从部队带回来的小帆布帐篷裁开,给每个孩子做了一件外套。为防孩子们冻伤手,他还把自己的线衣拆掉,学着给孩子们织手套。
在孩子们眼里,穆轩是一个可以耍着玩儿、可以诉说任何要求而不必担心为此受到批评的慈祥父亲。穆轩在和孩子们交流时的语气通常是很温柔的:“你说怎么样呢?”“咱们商量商量行不?”“好哇。”“跟我来吧!”
在孩子们不听话或者做错事时,穆轩从不打骂,甚至不曾高声训斥过。而他一旦严肃起来,孩子们还是相当惧怕的。
一次,因为好奇,颖颖吞了姐姐给她的一颗大滚珠。姐妹俩慌忙来找父亲。穆轩严肃地对玲玲说:“从现在起,她每次拉屎你都要跟着找,直到把滚珠找到为止!”于是,颖颖每次都到大院深处的庄稼地里拉屎。她后面,不是跟着玲玲就是跟着晶晶,有时干脆姐妹三人一同前往。终于有一天,一颗铮亮的滚珠出现了!三个孩子像拿到宝物一样带回来给父亲看。穆轩沉着脸“嗯”了一声,对着玲玲和颖颖问:“下次还做这种傻事吗?”姐妹俩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摇头:“不会了。”穆轩这才长出一口气。
见父亲还不笑,晶晶急了:“爸,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才把它挖出来,你咋还不笑哇?”听了老闺女的话,穆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把晶晶高高举过头顶:“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把它挖出来的?”晶晶挣脱下来,用脚在地面上蹭着比划:“我们这样把它搓干净,想拿给你看,可它钻到地底下去了,我们又挖出来的。”穆轩笑着再次把晶晶举起放到自己脖子上,一边骄傲地对王淑祥说:“看咱老闺女,连说带比划地,整得多形象啊?”晶晶却不干了,用手拍拍父亲的头:“不许停下,快走!”“好好好”,穆轩急忙停止说话,在不大的屋地里转起圈来。
王淑祥笑看丈夫和孩子们,心里充满了甜蜜。
各庄公社大院就在铁道线的南面,与县城来往很方便。如果王淑祥不值班,在星期六的晚上,她就会带上三个女儿坐晚班火车到禾县,星期天晚上再赶回来。
那时的县城都有高高的四个城门把关,印染社就在和火车站同一条街上的东关口内。
高高的台阶上,有一个店铺,接待前来印染和取布料的顾客。中院是库房、闲置的牲口棚和厕所。后院原是私家老板的三间住房,现在让给了穆轩。平时他一个人显得有些空,等王淑祥和孩子们来时就会热闹起来。邻院和这院同样大的面积,却是一个大空场,场地上支了好多架子,再搭上长长的铁丝,用来晾布匹。空场的里面有一个超大的染锅。锅里的水烧沸以后放上颜料,再把白色的布放进去煮,不一会儿,白布就会变成带着颜色的布了。因为生意不错,印染社的上空经常缭绕着带有染料气味的蒸气。
善良的穆轩很快融入到印染社的职员中。从开板到关门,做事极为认真负责的他整天跟着站柜台,有时还帮着染布,受到职员们的拥护。私家老板也很高兴,经常夸穆轩是个敬业的好经理。下班后老板总要邀请穆轩和几名不着急回家的员工或下象棋或打麻将。
就在这期间,王淑祥接到妹妹报父亲病危的信,急忙请假回家探望。
王淑祥的父亲王更,当初被敌人用铁钩子倒挂起来,腿肚子被豁了贯通伤。虽然经过多年调理,却从不见痊愈,而且多次复发,一次比一次严重,终因医治无效,不幸去世。
等王淑祥匆忙赶到家时,父亲已经过世了。
发送完父亲,淑祥看到悲伤中的母亲变得更加苍老了。她不放心就这样离开,劝母亲跟她去禾县。
妹妹淑惠也随着劝说。她希望妈妈换个环境,好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
从未出过远门的王廖氏终于跟着大女儿来到了印染社。在女儿、女婿和三个外孙女儿的环绕下,果然换了心情。她又开始勤快地做饭、做鞋和收拾屋子了。
一天晚上,全家人已经躺下,王廖氏忽然想去厕所蹲一蹲。
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穆轩有些不放心了。他让淑祥去厕所看看。
王淑祥急忙穿衣起床。到厕所一看,已经穿好衣服的母亲竟然瘫倒在墙根下!她赶紧喊穆轩快来。
早就下地做好准备、一直在侧耳倾听的穆轩三步两步赶过来,一把抱住岳母就往附近的医院跑去。
送得很及时。
医生检查过后,确定是突发脑溢血。
经过治疗,王廖氏病愈出院了,而且没留一点儿后遗症。
这事让王淑祥特别安慰。她深切体会到了有穆轩在身边的安全感。
每次和孩子们提及此事,王淑祥都幸福地看着穆轩:“多亏你爸,提醒我赶紧去看看。我一瞅你姥姥躺在那儿,吓得就知道哇哇叫唤,还没缓过神来,你爸就扛着人跑了!”
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王廖氏从此更加看重和信赖这位女婿,因而在大女儿的家庭安定下来。就是回老家之后,一旦需要她照看三个外孙女儿时,一声招呼立刻就来了。
30、冤屈之下妻护夫
就在一家人已经习惯跑来跑去的时候,王淑祥觉察出了穆轩的不愉快。
以往,看到妻子和孩子们到来,穆轩会笑得很开心。一个个打招呼,还要把老小晶晶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转几圈。在晶晶不肯下来时,他就使出各种花招来哄她。
可这次,穆轩只是咧咧嘴表示了一下,晶晶照例要骑大马时,穆轩的应付也很勉强。
王淑祥问:“怎么今天这么不高兴,不舒服吗?”
穆轩摇摇头:“没有。”
“那是工作上的事?”
穆轩左右看了一下:“啊,没事。”
等到孩子们都睡熟了,王淑祥又问穆轩:“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和我说说吗?”
辗转反侧的穆轩回答:“我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觉要出事。”
王淑祥“噌”地坐起来:“为什么?”
穆轩盯着王淑祥的眼睛:“淑祥,你要相信我。我决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你和孩子的事!”
淑祥的脸色严峻了。她坚定地说:“我当然相信。”她知道穆轩遇到了大难题,要不,这位大山一样的男人是不会愁成这样的。她温柔地抚摸丈夫的脸:“从头儿和我说好吗?”
穆轩告诉她:由于自己认真负责,盯住每一笔账目,不让私人老板逃税和做假账,也不接受老板的贿赂,老板恨死他了。这几天,老板和账房先生老是嘀嘀咕咕的,有的员工悄悄告诉穆轩,让他多加小心。
这下,王淑祥可真为丈夫担心了:“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穆轩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看妻子担心的样子,穆轩勉强笑了笑:“别怕,我走过多少战场,不还是好好的?再说,我是中方经理,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临分手时,王淑祥一再嘱咐丈夫要万分小心,有事往公社打电话,她马上赶过来。
下一个星期六,淑祥带孩子们来时,穆轩已恢复了往日的热情。
淑祥问:“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穆轩答:“挺好的。啥事也没有。”
王淑祥稍稍放宽了心。
晚饭后,老板娘来找穆轩和王淑祥到前面打麻将。
他们都说要陪孩子睡觉。
老板娘不高兴了:“穆经理,我可是专门来请你们的。你总不能驳我这个面子吧?要不这样,你和嫂子留下一个人陪孩子,出来一个人去打麻将,好歹也让我给众人一个交待吧?”
穆轩为难的看看王淑祥。王淑祥对穆轩点点头:“你去吧,反正我也不会那玩艺儿。”
穆轩跟着老板娘来到店铺,哗啦哗啦洗麻将牌的声音立刻响起来。
账房先生拿来两瓶茅台酒:“穆经理,今天老板高兴,说以前空打着玩儿没意思。今天谁糊得多就奖励谁酒喝。”
穆轩心中有些警惕,但故做轻松地说:“玩儿一会儿就行了,老板就别破费了。这酒挺贵的吧?”
“足足顶你半个月工资。”老板双手把酒捧到自己跟前:“不过,今天这酒哇,我是用来交学费的。”他转向穆轩:“穆经理,这么长时间,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全才呀!不光会经营,还会打麻将。我是想请你教教我,让我好有长进哪。”
夸奖的话谁都爱听,穆轩也不例外。但他把握不准老板的意图:“老板若是说我会经营,这话就错了。这个印染社可是你一分一分赚出来的呀。”
老板的脸色沉了一下,牙齿咬得腮帮子都变了形。但他很快恢复了笑脸:“我是说假如我有穆经理的才能,还止不定干多大呢。好了,今天咱们不说经营,只请你教我打麻将,要不,两瓶酒的学费太便宜了,我还不好意思呢。”
老板娘拿来酒杯:“来来来,我给每人面前都预备上一个。但是只能赢了的人才能喝上哟?”
账房先生笑着说:“嫂子,你这不是馋我吗,谁都知道我的手气太臭了。”
老板开始摸牌了:“不是手气臭,是智慧不够。你就和我一起向穆经理学习吧,学费我先替你出着。”
打起麻将,穆轩渐渐放松了。他糊了一把又一把。好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带着孩子的王淑祥睡醒一觉,发现穆轩还没回来。正想去前面找,忽听店铺里有人喊:“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她急忙穿上衣服去前面察看。
人们好像在故意等着她。那么多人喊来喊去,现场却没有人动:上衣敞开、酒气熏天的穆轩搂着穿着不多的老板娘躺在地板上!
王淑祥的头“嗡”的一声,感觉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她知道,穆轩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王淑祥使出全身力气,把装睡的老板娘一把拽起来,放到椅子上。老板娘反手抓住她的衣袖带着哭声喊:“嫂子,穆经理欺负我!”
“你别和我说话!”王淑祥奋力挣脱开她的手。转身奔向穆轩。她用右手快速给穆轩系扣子,左手使劲儿推他:“穆轩,穆轩,快醒醒!”
喝过量的穆轩翻了个身,还是没醒。
王淑祥往旁边的麻将桌上扫了一眼,见几只玻璃杯里都有不同程度的白酒。她顾不上多想,拿起其中的一只杯子喝了一口,转身喷到穆轩的脸上,把他激醒。她自己也打了一个激灵:这只杯子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水!
王淑祥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他们在喝水,却故意用酒把穆轩灌醉!她鄙夷地扫了一眼不怕把事情闹大的老板娘和账房先生:“闭嘴,明天再和你们算账!”
她想把丈夫扶起,但实在架不动浑身瘫软的穆轩。
王淑祥请打更师傅帮忙,把穆轩弄到家里。
第二天早晨,清醒过来的穆轩听王淑祥讲了昨晚的情景,将头埋在被里,迟迟不肯露出来。
王淑祥掀开被的一角,轻柔地对丈夫说:“我相信,你没有错,这完全是他们在陷害你!”
穆轩睁大通红的眼睛楞楞地看着她。淑祥坚定地点点头:“别怕,脚正不怕鞋歪。不管啥事,总得有让咱说理的地方。”
早饭还没吃完,店铺里老板娘哭喊的声音就传出来了。不一会儿,工商管理局副局长派人来找穆轩。王淑祥站起来,看着难为情的丈夫:“我和你一块儿去,我是现场见证人!”
副局长严肃地对穆轩说:“老板娘把你告了,说你是强奸未遂。你有什么说的么?”
穆轩急得脸都憋红了:“不是那回事!”
“那你说是咋回事?”
穆轩看看淑祥,却不知该如何说清。
副局长一拍桌子:“你可知强奸妇女是犯法的吗?”
冤的穆轩摆手又跺脚。
王淑祥站到穆轩前面:“局长,这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副局长不高兴了:“我这不是给他说话的机会了吗?”
王淑祥说:“那好,我替他把事儿说清楚:因为穆轩为国家把好每一笔账,不许逃税、不许做假账,引来了老板的仇恨,他们就设计陷害他。请领导查明真实情况,不能让穆轩受冤枉。”
副局长有些不相信:“你说他们是陷害,有证据吗?”
“有。他们急着保护所谓的现场,却忘记了消灭证据。”王淑祥理直气壮地说:“老板、老板娘和账房先生三个人合起伙来灌穆轩酒喝,他们自己却喝白水!”
副局长点了点头:“要是这样的话,那真得好好查查。”他又对王淑祥说:“我想单独问你一个问题。”
王淑祥揑揑穆轩的手:“你先回去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副局长问:“你是穆轩的妻子。他乱搞两性关系就是在破坏你们的家庭,你怎么还护着他?”
王淑祥冷笑着说:“说穆轩乱搞两性关系,那是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事!”
副局长紧盯着问:“你就那么肯定?”
王淑祥坚定地回答:“不信你就去调查,看这些年来穆轩还跟哪个女人多说过话?我敢保证: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有作风问题,穆轩也不会有!”
经过王淑祥据理力争,副局长派人做了详细调查,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印染社老板由此受到工商管理局的严厉批评和处罚。
穆轩眼含热泪,把妻子紧紧搂在怀里。
王淑祥宁静地仰脸看着他:“穆轩,我永远都相信你!”
穆轩感激的泪水滴落到妻子脸上。
夫妻二人相拥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