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次回家咬破舌

    1961年，身体逐渐康复的王淑祥又能像以前一样来探望两个大孩子了。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的怀里还抱着三女儿穆晶。

    玲玲和颖颖很快明确了和晶晶的姐妹关系，她们对这个弱小的妹妹充满了好奇和喜爱。特别是有了些力气的玲玲，每次都要学着抱一会儿老妹妹，大人们夸她越来越有姐姐样了。

    9月份，王淑祥被调到各庄公社，担任副社长兼妇联主任。公社大院里给干部们每人分配了一间住房，王淑祥也就有了安家的打算。

    为了照顾孩子们，在县水产公司担任副经理的穆轩主动要求到各庄公社，也担任了副社长。

    各庄到禾县城有几站地的距离。公社大院就坐落在火车站的西南面。

    在家里初步安顿下后，穆轩骑着自行车来到保姆田大妈家，接两个女儿回家了。

    一家五口终于要过团圆日子了，穆轩心里真高兴啊。

    他扭头看看后座上的大女儿，玲玲顽皮地冲他一笑，穆轩放心了。让他最担心的还是前面坐在大梁上的二女儿。

    穆颖虽然四岁了，但因先天不足，又经历了吃不饱饭的三个年头，到这时身子骨还不算硬实。土路坑坑洼洼，颖颖被颠簸得直摇晃。走得路越长，她的腿越是发麻，就连攥着车把的手也没力气了。

    见她身子往下缩，听她答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穆轩赶紧停车察看：“颖颖，没睡觉吧？那就好，快坐直了。我们已经走多一半儿了，醒着点儿，啊？”

    颖颖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看父亲，懂事地点点头，身子也跟着挺起来了。

    在颖颖眼里，父亲是比较陌生的。因为到此为止，她记忆中见到父亲的次数很有限。但她从心里喜欢这位个子高高的、长相英俊的父亲。从知道父亲开始，她就在心里把所有自己认识的小朋友的父亲一一做了比较，觉得只有自己的父亲最帅。她偷偷问姐姐，她想得对不对。姐姐昂着头说：“那当然啊，咱爸最棒了！”玲玲悄悄告诉颖颖：“他还会打篮球呢。”姐姐的肯定让颖颖很高兴，她为拥有最棒的父亲而骄傲。但父亲话语不多，更没多少时间和颖颖亲近，所以颖颖对父亲还多少有些惧意。

    这次回家，是颖颖记事以来和爸爸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她舍不得离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他们送出门的大妈一家，但是被高大帅气的父亲抱着，又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坐到当时家庭里面少有的翠绿自行车上，颖颖的感觉可好了。

    一路上，穆轩非常耐心地解答姐妹俩初次出远门的种种提问，父女三人有说有笑。

    爸爸的声音好温柔，让颖颖的惧意很快消失了，但睡意却悄悄涌上来。

    穆轩有意多和两个女儿说着话，却发现颖颖的身子开始往下滑了。

    穆轩再一次下了车子。他一手握住车把，一手晃着颖颖，紧贴二女儿的耳边叮嘱道：“颖颖，咱们就快到家了。你抬头看看，铁道线那边就是咱们家，你可千万别睡着啊！如果坐不住了，就赶紧叫我，听见了吗？”听颖颖应声了，穆轩才又放心地骑起车来。

    “多么好的爸爸呀，我一定要听他的话”。颖颖在心里重复着父亲的嘱咐，提醒自己要挺住。但是，毕竟她还小，意志力太弱，到底被困倦击倒了。

    当颖颖激灵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车子上往下掉了！她急忙胡乱喊着父亲，可是来不及了。

    穆轩一个急刹车，把浑身是土的颖颖抱起来：“颖颖，你怎么样了，听到我说话了吗？”。

    颖颖瞪着惊恐的眼睛，四下里看看，冲着父亲大哭起来。

    鲜血顺着颖颖的嘴角流了出来，可把穆轩吓坏了。他从兜里掏出手绢，替二女儿把嘴捂住：“颖颖，别哭好吗？我知道你疼，但在这里没有办法。你坚持一下，咱们到卫生所就好了啊？”

    穆轩抱着二女儿又哄又劝，玲玲也在旁边帮忙，终于让颖颖停止了哭喊。

    好在颖颖这下彻底清醒了，公社大院又遥遥在望。穆轩让后座上的大女儿自己抓好，又把二女儿放到车座上，用一只手搂着，另只手推车，甩开大步跑了起来。

    穆轩小心翼翼地进入公社大院。还好，妻子王淑祥没在院子里。他直接把车子推到了卫生所。

    大夫仔细检查了伤口，告诉穆轩不要害怕--是孩子自己用牙齿把舌头咬破了。

    穆轩这才松了口气。

    伤口消了毒、嘴里涂满紫药水的颖颖，在爸爸的带领下，和姐姐一起来到家里。虽然地方陌生，但能和爸爸、妈妈住一块儿，还有姐姐、妹妹相伴，颖颖一下子就踏实了。

    直到这时，王淑祥和穆轩才带着孩子们过上了真正团聚的日子。

    晚上，下班回家的王淑祥看见两个女儿都回来了，兴奋地高喊起来：“哎呀，我大闺女、二闺女都来了。好哇，咱一家人终于聚齐了！”

    哈哈大笑的王淑祥搂着玲玲亲了亲，又抱着颖颖转了一圈：“告诉我，想妈了没有？”

    姐姐抢着说：“是王淑祥妈，不是田大妈。”

    全家人一起笑了起来。颖颖也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

    王淑祥忽然看到颖颖满嘴的紫色，而且笑时又有鲜血绽出，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颖颖，你的嘴怎么了？”

    颖颖有些紧张地看着父亲，不知如何回答。穆轩尽量轻松地说：“啊，是她睡着了，从车子上掉了下来。医生说，就是牙齿咬了舌头，没啥大事。”

    听到这话，王淑祥“啊”地一下就炸了：“让她睡着了掉下来，你是干啥的？这么大人带个孩子还给摔了！这都满嘴是血了还没大事，那啥是大事呀？”

    若不是抱着孩子，王淑祥的火气都能让她跳起来。

    穆轩不敢吭声了。

    坐在炕上的老三晶晶被母亲的吼声吓得哇哇大哭。王淑祥这才降下语调，把颖颖往穆轩怀里一放：“抱着。等啥时候我二闺女养好了你再放下来！”

    穆轩听话地接过颖颖，在窄小的屋地下转圈哄着。趁王淑祥哄三女儿的功夫，他小心地和二女儿商量：“颖颖，你走了一路，肯定困了，爸爸拍你睡觉好吗？”

    爸爸的怀里温暖极了，累坏了的颖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后来，每当回忆起这一段儿，穆玲总要责怪穆颖：“你也不想想，爸那次多不容易呀：就一辆自行车，后面驮着我，前面带着你，一气跑那么远的路。就因为你摔了，到家后被妈妈吼得大气也不敢出。”穆颖很是委屈：“我也不想摔下去呀！”

    想起与爸爸初次亲密接触就惹出一场事故，穆颖也很遗憾。好在爸爸并不与她计较。下乡时爸爸一直把她送到目的地。每次出门，也是爸爸亲自帮她打行李、办托运，送她上车前还总是一遍遍叮嘱。那高大而不高傲、慈祥而有威严的父亲风范总让穆颖从心底里发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