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火车停着更可怕

    穆玲和穆颖上到三年级时，觉得自己长大了：每周坐火车往返与各庄至禾县之间，短短的路程应该不在话下。于是在逢王淑祥周日值班的时候，姐妹俩大胆向妈妈提出：由她们带着晶晶去城里看父亲。

    王淑祥稍稍思考了一下，觉得孩子们还是值得信任的。她叮嘱一番，就放手让她们自己买票坐车去了。

    三姐妹手拉手出门了。

    没有妈妈带领，晶晶开始有些胆怯。但见姐姐们如同上学一样轻松，也跟着高兴起来。

    穆轩看到三个孩子单独乘车到来，兴奋地一一搂抱：“好孩子，你们真长大了！”他仔细询问一路的情况，耐心回答女儿们的提问，乐呵呵带着她们到印染社。

    穆玲初尝成功的喜悦，还有些不满足。她代表妹妹向爸爸提出：“以后你也不要去车站接我们了，我们自己会走过来的。”

    “是吗？要真是这样可好了。”穆轩高兴地搂住玲玲：“每次去接你们，我都要提前赶到。火车有晚点的时候，我可不敢晚哪，所以我经常要等上老半天。”穆轩又问颖颖和晶晶：“如果我不去接，你们真能找到这里吗？”“能！”两个孩子痛快地回答。晶晶掰开爸爸的手，也钻到穆轩的胳膊圈里，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我自己都能找到！”穆轩哈哈笑着把颖颖也搂在怀里：“好，好。我三个闺女都挺能干！”

    有了父母的鼓励，姐妹三人胆子更壮、底气更足了。

    在一场接一场的运动中，王淑祥周日加班的时候更多了，三姐妹独自出行的次数也就增加了。

    在父母眼中，她们每次都能平安出门，及时回家。而且三个小女人也从不争吵、从不闹矛盾，让他们越来越放心。

    实际上，姐妹三人常常在回来的铁路线上钻车厢底，还上过尾车节，吓出一身冷汗，从此才宁可绕路而行。

    各庄站口的十多条铁路线上，常常停着多列货车在此待避。车头、车尾俱全，人员随时待命，不定哪个时刻哪列车就会开动。但公社大院的位置恰恰在车辆中间的部位。如果绕过车尾，还要往回走很长的路。因此去公社办事的人往往图近路，就从车厢底下一辆辆钻来钻去。

    穆家三姐妹年龄小，身子轻，比大人更灵活。并且她们觉得这事很好玩儿，于是也学着他人的样子：蹲下、弯腰，侧着身子向车厢底部伸进一条腿，两手摸着道轨和枕木，将头和身子移进来，另一条腿再跟上。这一步就到了车厢底下。再往里蹭两步，挪到车厢边，伸出一条腿，头和身子随出来，再拔出另一条腿，就可以抬头挺身了。一条长长的货车就轻易跨过来了。快的时候一次只需要十多秒钟。

    姐妹三人你追我赶，速度越来越快，越玩儿越有兴致。

    但渐渐地，她们觉出了危险：火车不时来来去去，停着的车也是随时开动，从底下钻车厢太危险了！特别是有一次，她们刚刚钻出来，就听到火车头一声长长的鸣叫，车厢从前面被依次拽响、拽动，很快，她们刚刚钻过的车厢启动了。转眼间，一辆车走远了。

    火车带来大地的震动，震撼了三姐妹的心。穆玲吓得变了脸色。她看看两个妹妹，她们同她一样六神无主。穆玲说：“看见了吧？这次多危险哪。幸亏咱们是同时钻的，要是一个挨一个，说不定谁就被压死了！”

    总是跟在后面的穆晶哭了：“要是死了，就看不到爸爸妈妈和你们了吧？”

    “那还用说？”穆颖答：“不光你看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到你了呢！”

    穆晶哭得更伤心了。

    穆玲赶紧哄劝老妹妹：“晶晶听话，别哭了。好在我们都没事。”她又严肃地对妹妹们说：“记住，以后我们宁可多绕路，也不要再钻车底了！”

    两个妹妹听话地点点头：“记住了。”

    自那以后，三姐妹真不再钻车厢底了。

    一天，三姐妹从禾县回来，看到公社大院里乱哄哄的。人们围着一个苇席包转来转去。姐儿仨好奇地钻进人群一看：苇席外面露出一双脚。原来那是一个死人！

    穆玲急忙将颖颖和晶晶拉回家。

    王淑祥下班后，坐到炕沿上，紧张地把地下站着的三姐妹挨个从头看到脚：“你们今天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了吗？”

    “看到了。”

    “那是想抄近路的。结果车厢底还没钻出来，就让火车给碾死了！”王淑祥脸色严峻地审视三个女儿：“告诉我实话，你们是不是也钻火车底过来过去的？”

    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下，姐儿仨低下了头。

    王淑祥后怕地搂住三个孩子：“多亏没让你们碰上那事儿。”她挨个嘱咐：“以后可千万记住：不要再钻车厢底了，宁可绕远路，也要保证安全，知道吗？”

    “知道了。”三个孩子深深点头。

    “我早就知道了。”晶晶撒娇地坐到妈妈腿上。

    “你怎么早知道了呢？”王淑祥不相信地问。

    “那天火车开走了，大姐就不叫我们钻了。”

    “你们遇到过危险？”王淑祥“噌”地抱着晶晶站起来：“怎么回事，快和我说说！”

    穆颖吓得不敢说话。穆玲瞪了晶晶一眼：“妈，没事儿，是晶晶没有说清楚。那天我们看到停着的火车忽然开动了，觉得有危险，我就告诉她俩今后不许再钻车厢底了。真的，从那儿以后我们再没钻过，以后也不会钻了。”

    “啊，好哇！”王淑祥松了一口气：“玲玲，你这个大姐当得好。”她又叮嘱颖颖和晶晶：“凡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要听大姐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

    听着孩子们脆声声的回答，王淑祥真正放心了。

    然而好奇是孩子的天性。

    车厢底是不钻了，三个孩子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车尾。

    货车的最后一节是一个半封闭车厢。车厢内总有一位叔叔手拿红、绿旗给信号。她们对这位摇旗叔叔充满了好奇和敬意。

    一次，穆玲、穆颖和穆晶从禾县看望父亲回来，绕过停放的多列货车，只剩站台前的最后一辆了。

    车尾没有人。

    穆颖有些兴奋：“大姐，你看这里没人。咱们从这个台阶上过去好不好？”

    对于这个提议，穆玲也觉得机会难得：“是呀，今天怎么没有人呢？”但她不允许晶晶冒险，让晶晶从车后面绕过去。

    看晶晶已经到了站台上，玲玲叫颖颖：“跟着我，赶快过去。”

    玲玲几步上了台阶，站到车厢板上：“颖颖，快来呀？”

    见姐姐真上去了，颖颖又胆怯了：“姐，你看看，里面有人没有，会不会挨人家说呀？”

    玲玲往里面看了看：“真没人，你快上来呀！”

    颖颖这才一步一步地往上迈。刚站到平面上，车头鸣笛了，从前面依次传来“哐、哐”的拽车节的声音，车身逐渐缓缓起步。

    穆玲三步两步跳到站台上，穆颖却不敢下来了：“姐、姐！”她不停地叫唤着。

    穆玲急得追着速度越来越快的火车跑：“颖颖，你站稳了，千万不要下来！它把你拉到哪儿都行，等车停稳了你再下来。听话，可千万不要往下跳哇！”

    穆晶一时没明白过来，在下面都看傻了。

    站台上等车的人们看着车上车下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在列车是因为还没停到位。过了站台，货车缓慢停了下来。

    心惊胆战的穆颖腿脚发软地下了车，扶着气喘吁吁的姐姐，也找到了心里没底儿的穆晶。平静好一会儿，穆玲说：“今天这事儿不要告诉爸爸妈妈，但是今后我们一定要离停着的火车远一些。记住：停着的火车更可怕！”

    “是！”穆颖仍然心有余悸：“以后我再也不往它跟前去了。”

    穆玲问：“晶晶你呢？”

    “爸妈在我听爸妈的，爸妈不在我听大姐的。”穆晶的乖巧把穆玲和穆颖都逗乐了。

    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回忆起这一段冒险经历，三姐妹都后怕得浑身发软。那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只因不知虎的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