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结果必须上法庭

    1998年5月28日下午，县老干部局郑副局长到县社老干部科，传达了沙副县长就王淑祥住房产权被侵问题召开的专题会议。

    会议由沙副县长主持，城建局局长、主管房改的副局长，确权办的经理与副经理、主管交易的三位主要领导都参加了会。经贸局杨副局长、县人民法院副院长、县监察局局长、县纪检领导、章县长秘书、石材厂赫然厂长等十来个有关单位主要领导也参加了会议。

    老干部局郑副局长首先汇报了调查情况，城建局局长发了言，认为应向法院起诉。经贸局局长也同意由法院受理、宣判的方案。国营石材厂赫然厂长表示：“我见了起诉就马上答辩，认输呗。”

    参加会议的人员都很同情王淑祥的遭遇，各单位表示在调查中要按实际情况出证，给予支持。希望法院根据快办的要求，尽快受理，快查清、快判决。

    沙副县长最后归纳了三条意见：

    1、王淑祥的住房被石材厂给申无限办手续领了产权证，侵犯了王淑祥购房的合法权益。县里已开过3次县长办公会，至今好几年仍未得到彻底解决，主要责任由食品罐头厂，也就是现在的国营石材厂担负。

    2、由老干部局向王淑祥讲清楚，由王淑祥起诉，告石材厂厂长，老娘子不同意的话，可做工作，争取快起诉。

    3、要求县人民法院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尽快受理、尽快调查、尽快审理、尽快结案。调查时，涉及的单位尽快出手续。要依法办案，抵制不良现象。不管其手段如何，要依侵权事实，尽快审判，尽快判决结案。

    听了郑副局长的传达，王淑祥心情特别复杂。她被县领导的负责而感动，同时因自己的事情给领导找麻烦而难为情，还为非走不可的法律程序而担心：“我告的话，怕上当。若被申无限钻了空子，反倒给他开绿灯了？”

    郑副局长要她放心：“您要相信法律。法庭调查会找出依据的。”

    王淑祥叹了口气：“唉！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就告告看吧。”

    郑局长安慰她：“别叹气，有理又合法是不可能输的。”

    王淑祥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自己被侵犯了优先购买权，那非法处置国有资产的违法事实也再清楚不过。可是，领导一再批示，县长办公会也开了几次，政府还下了几份文件，为什么都不管用呢？

    无论王淑祥如何想不通，她也只能按照领导意见和会议精神去做。

    1998年5月29日，从未接触过法律知识的王淑祥找律师咨询有关事项，一遍遍誊写起诉书。

    6月1日早上九点，王淑祥将诉状递交禾县人民法院。

    想到当初用八间半房的木料换来的三间公房，如今还不知到底落到谁的手里，王淑祥心里充满悲哀。从法院回来后，她就头晕目眩，躺到床上起不来了。穆玲、穆晶小心翼翼地为母亲做饭，期望她能吃上一点儿，但王淑祥毫无食欲。

    6月2日，法院副院长给王淑祥打电话，让她把申无限挂上。王淑祥顾虑重重：“那太照顾他了，我恐怕又给人家开绿灯了。让我考虑考虑。”然而这是县专题会议决定的。王淑祥当然要执行了。

    6月3日上午，王淑祥再去法院送起诉书回来，看到自己的墙根下又被申无限栽上花了。邻居们气愤地让王淑祥立即拔掉，心里多少有点儿底的王淑祥镇定地说：“噢，让它留着作证吧。”

    1998年6月11日至9月20日，王淑祥一直在找县长乃至各有关部门，仍然希望能按照政府文件来解决。但得到的是众口一词：按专题会议决定办。如此一来，摆在王淑祥面前的只有走上法庭这唯一的路了。

    9月23日上午，王淑祥到法院办了立案手续，等候通知。

    9月30日上午九点多，法院副院长告诉王淑祥：“厂子回信儿送达了，不答辩，不出庭。”

    王淑祥不禁心头一颤：不对呀，在县长办公会上，国营石材厂赫然厂长明确表示：“我见了起诉就马上答辩，认输呗。”怎么现在他不出面了呢？那次会议，这位副院长也参加了，赫然厂长的表现难道他就认可了吗？

    程序果然继续往下走。实际上成为王淑祥与申无限打官司了。

    王淑祥没有其它办法可行，只好按照要求到城关法厅领了传票，签了字。

    在交换证据时，王淑祥看到了申无限提供的材料，真是气愤至极：那些所谓证据，很多是申无限自己手写的，毫无可信之处；那套房产交易手续，重要项目上有很多空白和混乱，根本不符合政策规定！

    王淑祥强忍怒火。为帮助法庭做好调查，她一次又一次走访证人，针对申无限的无理行径一项一项搜寻证据。

    正直的邻居们再次分别给她做出证明。

    1998年10月12日，亲身经历此事的原建材局杨副局长也做出证明。

    王淑祥满怀感激之情获取一份份证据，上交法庭。

    40、正义审判遭反复

    穆玲、穆颖、穆晶三姐妹，在父亲穆轩、母亲王淑祥精心营造的温馨氛围下长大。虽说从小聚少离多，但穆轩稳重、细致、善良的性格，王淑祥乐观、开朗、大度的气质始终影响着她们。三个女孩儿从小听父母的，长大听老师的，工作以后听单位领导的，一向谨小慎微，以听表扬为荣，根本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同他人打官司。听母亲转达县专题会议精神后，她们感觉各级领导还是执掌正义的，按照会议决定，走一下法律程序也未尝不可。

    1998年10月13日上午九点，禾县人民法院正式开庭。穆玲、穆颖、穆晶陪同母亲出庭。由于没有经验，她们只充当了听众，坐在听众席上，没有发言权。

    进法庭之前，王淑祥和女儿们看到，老干部支部的全体成员早已在合议庭等候。她们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同时对这些敢于仗义执言的老一辈充满敬意。

    庭审拟定的主要问题是：本案属侵权案，要弄清是否购买、是否侵权？

    原告王淑祥首先做陈述。

    王淑祥把情况做了说明后，将证据一份一份针锋相对地亮出来。

    第一、针对申无限所谓的1992年4月25日签订的《买卖房屋契约书》：

    契约书所用纸张，页面下方的标记是：“HE02933”。经禾县教育印刷厂证明：这个批号是一九九三年三月份才印制出厂的。很明显这是份假契约！况且它的内容也无一真实：

    “一、该房已确权，坐北朝南，甲方一并卖给申无限个人名下，乙方负责确权后的过户工作。”

    法庭提供的确权证明确显示：确权给食品罐头厂的批复日期是一九九四年元月三日。那么，禾县食品罐头厂与申无限一九九二年四月二十五日签订的《买卖房屋契约书》中称“该房已确权”，肯定是假话！

    “二、该房建筑材料质量低下，且年久失修，甲方愿意以每平方米90元卖给乙方，共折合人民币90×120=10800元，笔下交清。”

    对于房屋交易价格，国家有明确规定，每平方米90元的价格明显不符合国家政策；而申无限这时并未“笔下交清”，而是一分钱也未交。直到被追查很紧的1994年9月，他察觉到了未交房款的严重性，才向厂里交了10，800元房款，厂长李力并未叫会计入账。

    “三、该房卖出后，其产权永久归乙方所有，双方永不反悔。”

    国家有明确的房屋使用年限，食品罐头厂根本无权将其产权永久出售。这又是违反国家政策的条款！

    “四、本契约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

    从事实看，这份契约仅有一份，因为在这份契约丢失（在庭审时申无限先否认是事后补写，后又说原件丢失）或破损（申无限的另一种说法）后根本拿不出另外的一份，只好由申无限本人补写。

    关于甲方的章，李力已经证明是私人盗用的；法人代表盖的是李烩的章。而这时食品罐头厂的实际法人代表已是李力，李烩的章应视为无效，而且李烩也亲口和建材局领导说过没有他的事。

    王淑祥当场提出质疑：这原本就是申无限自己给自己签订的协议，能有什么法律效力呢？

    第二、1993年12月1日，以禾县食品罐头厂的名义手写、委托尹思办理确权事宜的“委托书”，同《买卖房屋契约书》一样，也是申无限的笔迹。而食品罐头厂厂长李力曾明确说明：厂里根本就没有下过委托书！

    第三、原审第三人申无限那套抢走王淑祥住房的交易手续，很多重要环节完全不符合法定程序：

    1、缺少重要项目：房登表一正面的《秦皇岛市禾县房产所有权登记申请书》中的第一页只有经办人尹思的姓名，其余空白，连“产权人”一栏都是空的；房登表二的“邻户签注意见”栏目中，没有任何邻户的亲笔签字；在河北省禾县统一收款收据上，只填写了1994年9月，日期为空白。

    王淑祥质问：这么多、又这么大的漏洞怎么可能会通过一级级部门审查呢？连产权人的姓名都是空白，政府机构怎么可能把产权证正式发给申无限呢？

    2、房产坐落、间数、面积、建筑结构随意填写：在《秦皇岛市禾县房产所有权登记申请书》中，房产坐落写的是禾县三街北新片195号，在交税的时候以及确权证上，坐落又变成了禾县镇三街北新片195号、196号；195号是正房三间，而这张申请表的背面“房屋状况”一栏里，间数又成了六间；在申请登记表上，房屋建筑结构是“石砖”，在所有权证上又成了“砖木”。

    房屋买卖本应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怎可如此随意填写？很明显这根本不可能是正式渠道出来的。

    3、时间不合理：1994年2月办理的过户手续，统一收款收据上却是94年9月；他不交购房款就能办来过户手续，这决不会通过政府办事机构的正规审核！

    第四、针对1994年11月24日，食品罐头厂向其主管局禾县地质矿产建材局上报的《禾县食品罐头厂关于卖房的情况报告》的质疑：

    王淑祥指出：第一，那竟然还是申无限的笔迹！食品罐头厂的这份报告是报向上级的，根本不可能让早已调出本厂、又是事件当事人的申无限来写；第二，报告中的后面“鉴于卖房前已征求了王淑祥同志的意见，加之城关社已给其盖了房子，申无限同志的确权已成事实，我们认为按一九九二年四月份的《卖房契约书处理如何》？”一段明显是申无限本人的语气，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在抄写时加上的；第三，最后一句“本报告系李力亲自参与写的和批准上报的”更是假话。因为在县长办公会上，李力厂长明确表明自己不知此事，会后也严词拒绝了申无限的无理要求，根本不可能让申无限自己抄写、上报！

    王淑祥明确向法庭表示：

    第一，从来没有任何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也根本不知道政策出台以前此住房就可以购买，要知道我早就会自己拿钱买下了。

    第二，说什么城关社给我盖了二间正房，根本没有此事！王淑祥拿出了河北省禾县供销合作社联合社、禾县城关供销合作社的证明。

    第三，一九八五年五月份之前，我们每月都向石矿交房租，是石矿领导说房屋旧了，厂里管不了维修，从此就免交房租吧。王淑祥亮出了曾交房租的收款收据。

    接着，王淑祥又将各级行政部门所做有关决定，还有关于申无限与张同所签房屋翻建协议，两级法院所做的判决提交法庭。

    最后，王淑祥再次向法院表示：“实际上，他们不但出售前未通知过我，就是任何时候，也没有任何人通知我。我早就盼着房改到出售公房阶段时，购买我居住了二十年之久的自住房。请求人民法院依法保护我购买自住195号房的合法权益。”

    由于被告不答辩、不出厅，所以由第三人申无限做出庭答辩。

    申无限仍然不甘心地问王淑祥：你没儿子、又没钱，要房子干啥？申无限的话让王淑祥和女儿们非常气愤。王淑祥立即回击：“老穆没了，我还活着，我还有女儿们。怎么论财产继承顺序也到不了你那儿！”

    辩论结束后，法庭按程序进行了审理。

    庭审结束，审判长宣布具体结论：

    1、租住的房屋、院墙是王淑祥的个人私有财产。

    2、审理清楚是侵权案，宣布原告的手续无效，至于房屋该卖给谁，待合议庭核实后再定。

    最后征求原告意见：要求调解不？王淑祥考虑了一下说：“唉，已经没调解余地了，不调解。”审判长说：“那就等着判决吧。”

    征求第三人意见，申无限也同意等判决。

    庭审结束后的王淑祥在三个女儿的簇拥下走出法庭。向等候已久的老同事们简单介绍了情况。与老干部们一起走出法院时，王淑祥就像刚参加完长跑比赛，疲惫感顿时侵袭上来。女儿们急忙护送她回家。

    到家后，王淑祥强打精神，与三个女儿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回忆，看有没有漏洞、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结论是：申无限的做假太明显了，所有程序都不符合国家政策、不符合财务及相关规定，只要依法办事，胜诉是肯定的。

    这个结论让王淑祥得到了安慰，她很快睡熟了。这是几年来少有的踏实觉。

    本以为事实明确、证据把握，法院的判决很快就会做出来。哪里想到，23日，王淑祥接到法院电话，让她再次去取传票。

    不明理由的王淑祥问法官：“以前的还算数吗？说等判决书为啥又下传票呢？”

    审判长回答：“先说开庭的事吧。您签个字，把传票拿去。”

    一贯听从命令的王淑祥只好签字，又取回一张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