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文是代表水泉市公安局劳动服务公司来给郭占山护矿的,通镇派出所又是水泉市公安系统的基层派出所,一方要保护郭占山,一方要带走郭占山,这事儿本身就是个矛盾！

    牟文和陈观说话时,态度很好,两眼平视,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腔调也很柔和,完全是一副同事间内部研讨的架势。

    陈观见牟文说的象唱的一样好听,嘴角就挂上了一丝邪笑,淡淡地说到:“牟警官,贾耀民是在打架时被郭占山的护矿队打成重伤不治而死的,这是出了命案。你让我们别找郭占山去找穆成,这话听起来咋觉得本末倒置了呢?至于郭占山有没有问题,我们现在不能下结论,一切都得等我们调查取证后再说。牟警官,请你体谅我们办案人员的苦衷,这是刑事案件,除了办案单位和办案人员,在案件移交之前,其他人都无权干涉的！”

    牟文的脸一下就吊了起来,冷冷地说到:“这个案子你们通镇派出所已经上报到明水县公安局刑警队了,怎么处理应该由你们县局刑警队来决定。这事儿不归你们管,你们回去向县局汇报吧！”

    这话的意思是通镇派出所无权处理这个案子！

    其实,牟文这话说的不对。因为1993年的时候公安部有规定,将刑事案件向基层站所分流,以提高案件侦破率。直到2005年,公安部才又出台规定,明确划分刑警队和派出所密切协作的职责,派出所就只承担五项刑事案件任务,一是民警现场抓获的,二是犯罪嫌疑人向派出所投案自首的,三是群众将犯罪嫌疑人扭送到派出所的,四是派出所民警获取线索可直接破案的,五是其它案情简单、派出所有能力侦破的刑事案件。同时,公安部2005年规定了派出所不办理的故意杀人案、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案、强奸案、抢劫案、绑架案、贩卖毒品案、放火案、爆炸案、投放危险物质案等十一种刑事案件,主要是考虑派出所警力有限,大部分基层派出所没有专业刑侦队伍和设备。

    这个时候是1995年,不是2005年,公安部还没有出台新规定呢！

    陈观对雷治民说到:“老雷,你给牟警官解释一下！”

    雷治民比陈观年龄大一点,从警时间长了好几年,也比陈观老练世故,知道自己平日里想巴结市局的人都巴结不上,哪里能得罪呢?但是,雷治民还得实话实说。

    雷治民有点怨恨地看了陈观一眼,见陈观不理会他,不得不对牟文说到:“这个案子最先是在我们通镇派出所报的案,所里受理了,后来牵涉人命案,所里上报给了县局刑警队。昨天,贾耀民的家属围堵镇政府,领导们研究后才决定成立工作组,专门侦破该案、处理善后赔偿问题。这个事情我们已经向县局刑侦队汇报过了,并请县局向市局汇报,印发协查通报,协助我们侦破案件。因此,我们这个工作组就是专项工作组,有案件管辖权。”

    这一说,牟文没话了,扭身就说:“你们先等等,我给领导汇报一下。”

    这面子陈观得给,如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就太不通人情了。

    牟文也没有远离,转过身就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摩托罗拉手机,按了一串数字键,就开始对这手机“喂、喂”喊开了。

    折腾了半天,电话打不通,牟文只好走到距离陈观他们有大约100米距离的一个小山口上,打开了电话。

    这次电话通了,牟文对着电话说了一阵儿后,就大声吆喝:“小陈,来听电话！”

    陈观也喊着问:“谁的电话?”

    牟文喊道:“市局李科长电话！”

    陈观喊:“我不认识他！不接！”

    牟文恨恨地骂了声“生瓜蛋子”,对着电话说到:“李科长,这个陈观不认识你,不接电话,你得给明水县局、最好是直接给他们派出所长打电话！”

    挂上电话后,牟文没有再下来,一直站在小山口上等电话,生怕下来后没信号,接不住电话。

    结果,牟文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等到电话,只好再给李科长打电话。

    李科长确实是市公安局的一个科长,还兼着市公安局劳动服务公司经理,是牟文的顶头上司。牟文只能给他汇报。

    李科长电话占线,不用说,是正在和各方面沟通。

    牟文又等了半个小时,李科长的电话终于打通了,牟文焦急地问联系好没,李科长回答说还没有好,主管劳动服务公司的领导给明水县局谭奇局长打了电话,谭奇局长又给县局刑侦队和通镇派出所所长孙玉成打了电话,刑侦队报告说确实是刑事案件,已向市局汇报,协查通报昨天晚上都用了,今天一早邮寄出去了。孙所长报告说是通镇党委、政府决定成立工作组的,陈观是组长,他无法干涉。现在情况就是这样！

    牟文急了,在电话里给李科长说:“孙玉成是咱市局的老人,是张成义副局长的司机,能不能给张局长汇报一下,让张局长给孙玉成打个电话?”

    李科长在电话里冷笑到:“牟文,你脑子进水了?半天都没有听出来,这事儿是死者家属围堵通镇政府后,通镇党委、政府决定要查的,派出所只是奉命行事。咱公安局能指挥了派出所,可指挥不动地方党委、政府。咱一提拔不了人家,二免不了人家的职,三又不给人家钱,通镇党委、镇政府为什么要听市公安局、县公安局的?这事儿,你得给老郭说清楚,得配合调查,他当时不在场,和他本人是没关系的。赶紧拿钱给死者家属赔偿,把打人的人交出去,就行了,不耽误他开矿赚钱。”

    牟文想不到是这种结果,心里接受不了,就对着电话说到:“李科长,要是这样,人家老郭凭啥给咱交管理费?钱不是白花了么?要是再把打人的人交出去,老郭以后还咋混人?”

    李科长不耐烦了:“行了,别说了,你是咱市公安局的人,不是他老郭的人,这事儿是老郭和咱合作前发生的事儿,与咱没关系,也不在双方合作的协议里！你注意说话立场、分寸。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领导的意思。你咋就想不明白呢?那是打群架打死了人,而且是送到医院后伤重不治而死的。能判多重?告诉老郭,这事儿要怪只能怪他,早点赔偿私了就没有立案侦查这一说。事情到了现在,性质变了,成刑事案件了,别人包不了。眼前是赶紧坐下来谈赔偿,只要赔偿到位就行了,民不告官不纠！记住啊,让老郭就在矿口配合调查,别去派出所。这个陈观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我听说了,龙湾镇那个姓朱的副所长就是栽在他手里的,老郭不是他的对手！”

    牟文的脑子这才转过弯儿来,着啊,就算是参加打人的人被抓住了,那不是还得移交县公安局预审侦察么?说不定直接交市局预审呢！到时候,干通镇派出所屁事儿！

    牟文去打电话的时候,郭占山也沉不住气了,心里明白公安局这边不一定能靠得住,自己也得想法了。

    郭占山也拿出了手机,走到另一边打电话,“喂、喂”叫个不停。

    郭占山比牟文的经验丰富的多,交际面也宽的多。牟文还没有等到李科长回话的时候,郭占山就先给通镇派出所所长孙玉成打电话了,结果孙玉成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手机打不通,气得郭占山心里直骂王八蛋。

    孙玉成是有意识的不接郭占山的电话,这不是孙玉成不想给郭占山办事,而是昨天中午到晚上,陈观让崔颖给孙玉成打了两次电话,话说的一次比一次难听,孙玉成知道崔颖这次是下了狠心,最起码非要郭占山给死者家属赔偿不可。

    孙玉成知道,崔颖是女干部,年龄不大,正是提拔的好时候,她这是给自己要政绩呢,恐怕一般人谁说了她都不会听,除非是明水县委主要领导来给她打这个招呼。

    孙玉成心里还有个非常隐秘的想法,那就是这是敲郭占山一把的天赐良机,不管陈观他们怎么办,最后都得向他汇报,得他点头。现在早着呢,等到陈观把郭占山传到派出所再考虑怎么处理不迟。郭占山必须拿赔偿这一条没啥说的,只要不把他本人牵涉进去就对得起他了。当然,他得好好意思意思！

    郭占山哪里知道孙玉成的隐秘想法,只能心里骂几声“王八蛋”了事。

    给孙玉成打不通电话,郭占山直接给通镇党委书记崔莹打了电话。这次,电话打通了,只不过崔莹不买他的帐,在电话里说郭占山要配合调查,积极赔偿死者家属损失,这样才能平息民愤。

    郭占山这次心里没有骂王八蛋,骂的是臭女人！

    连续两次碰壁,郭占山没有气馁,他认识的领导多了,能管住崔莹、孙玉成的领导也有,更不用说小民警陈观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