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镇政府和镇派出所一墙之隔,解放前是国民党的区公所,占地面积也不是很大,几亩大的样子。现在的镇政府布局也很简单,大门口是一座二层楼,一楼是门面房,二楼是镇政府办的招待所。从大门进去,两边厢房全是红砖红瓦的砖瓦房,主要用作那些垂直管理的站、所的办公场所和住处。进门迎面一座建于八十年代的二层楼,算是主体建筑,一楼、二楼全是镇党委、政府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兼住室。后面还有一座二层楼,是歇山顶的,其中一楼是书记、镇长、副书记的办公室兼住室,二楼是党委委员、副镇长们的办公室兼住室。
孙玉成、杨兴旺、李通领着陈观和六、七个协警走进镇政府大院后,直接去了后院书记、镇长办公的楼前。吵闹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陈观走进后院一看,只见后院是一个足足有一亩多地的一个大平台,正中矗立着一棵需要两、三个人才能搂抱住的高大笔直的银杏树,树冠如伞,罩出一大片浓荫来。
此时,银杏树下乱哄哄的,吵闹声一声接一声。
孙玉成喊着“让开、让开”,带着杨兴旺、李通、陈观和几个协警拨开两边的人,挤了进去。
这一挤进去,陈观才发现围在这里的足足有五、六十号人,除了在李毅那里见过的岭东村的张榴栓外,剩下的都是关上村死亡民工贾耀民的亲友。
圈子中间站着一群乡干部,李毅和三个民警与他们站在一起,正中间一个身穿白短袖、黑筒裙、身材高挑、短发、椭圆形脸、双眼皮、皮肤白皙的女人,正耐心地劝说跪在他面前的穿着孝衣的妇女。
李通怕陈观不认识,悄悄地对陈观说:“中间的那个女的,是咱桐花镇的崔莹书记。她左边那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是镇长陶海山,右边的是副书记张磊。”
陈观感激地点点头。
这群人到派出所门口挂红薯、闹腾,现在又跑到镇党委、镇政府找领导闹,一句一句都是在吆喝桐花镇派出所无能,贾耀民的老婆、孩子还穿着一身孝衣,跪在地上不停地给崔书记、陶镇长、张书记磕头,哭哭喊喊,声声都是诉说派出所办案不力,凶手逃之夭夭,导致丈夫死不瞑目!
这等于是打孙玉成和桐花镇派出所的脸!
挤进来的孙玉成不愿意了,不等正和群众对话书记、镇长发话,就大声吆喝到:“敢围攻镇政府,翻天了!老杨、老李,动手!把为首的抓起来,拘留!”
孙玉成这是急恼了,一上来就咋呼着要抓人。
一家是亲人被打死了,凶手跑了,又拿不到赔偿;一家是老婆被强奸了,嫌犯也跑了,也拿不到补偿。这才来镇政府反映,要求督促派出所破案。这种情况下,派出所长还咋呼着要抓人,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看来,刚刚在办公室和陈观他们谈话时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孙玉成,真实本领有限的很,离开了别人的指点和设计好的方案,就会出臭招!
果然,张榴栓一听孙玉成喊着要抓人,马上就跳脚大喊:“派出所抓不住罪犯抓好人,桐花镇没有说理的地方了!来啊,老乡们,咱往跟前挤挤,省的派出所这群红薯费劲儿,让他们把咱都抓了算球了!”
一呼百应!
发生群体**件时,最怕的就是有人关键时候煽动。因为本来就群情激动,安抚都安抚不下来,只要有人一煽动,马上就是火遇风势,蓬地一下就烧开了!那情景,绝对是一呼百应、群情激愤!
贾耀民的家属乱了,跪在地上给镇领导磕头诉说的贾耀民媳妇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喊着“还我男人!还我男人!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一头向正在劝说的镇党委书记崔莹怀里撞去。
围在一起的贾耀民的其他亲属似乎听到了号令一般,都朝镇干部、民警跟前涌,场面彻底混乱了。
陈观刚到现场,还想看看书记、镇长和所长如何处理此类事情呢,孙玉成就咋呼开了。陈观心里登时就大叫不好,因为他是山里娃出身,最知道老乡们的心思,这都是走投无路、求告无门了,拼命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怕什么拘留么!
陈观心头雪亮,知道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很可能会酿成流血事件,后果很严重,对谁都不好!
男子汉大丈夫俯仰天地之间,最关键的就是要当断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就在哭骂声、喊打声四起、现场你拉我扯,一片混乱的时候,站在杨兴旺和李通身边的陈观突然运功,舌绽春雷,大吼一声“住手!”
春天里突然响雷是什么概念?
纠缠在一起的人们的耳鼓仿佛挨了一下重击,全都停了下来,抬起头傻傻地四处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包括站在陈观身边的杨兴旺、李通都抬起了头,四下张望。
陈观这是内功大成后第一次运用,法门和佛门的狮子吼差不多,发功之时犹如黄钟大吕,醍醐灌顶,催人惊醒。只不过陈观考虑到这些人都是普通人,生怕伤害他们,没有全力施为,只是让音波均匀发散,好使大部分人尽可能均匀受力。
正常情况下,陈观发出这种吼声会变成长啸,音波一波比一波的撞击力大。不过现在人都集中在一起,不需要长啸,只要能制止混乱就行了。
等大家稍微清醒一点后,陈观站到了中间,大声说到:“乡亲们,我是县局派到桐华镇派出所实习锻炼的民警陈观,认识大家很高兴。我想给乡亲们说句心里话,咱是来见领导反映问题,盼的是早日抓获罪犯、解决问题,不是来聚众闹事的。闹,解决不了问题,不但要不了赔偿,还会酿成大事儿,被追究责任,划不着!书记、镇长都在这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和领导说。你们推举出几个能够当家作主的代表,坐下来和领导们认真谈谈,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请领导们分析研判,对要求合理的尽快督促解决,这样比较好。大家看行不行!”
陈观说这番话,朴实有理,而且也是站在老乡们立场上设身处地替他们考虑后说出来的,和孙玉成张口咋呼着要抓人截然相反,听着顺心入耳。
如果没有在五龙峪对付姓朱的副所长的那场交锋,如果没有苍生印的易筋伐髓,如果没有由此带来的陈观的心态异变,以陈观现在的年龄和阅历,这番话他是说不出来的!最起码,说不了这么好!
桐花镇党委书记崔莹今年36岁,在这个时候的明水官场上属于年轻有为、很有前途的女干部。
据说,崔莹原来是县委招待所的服务员,长的漂亮,人也聪明,很会来事儿,一步一步从服务员变成了今天的镇党委书记。明水人吃完饭闲扯的时候,提起崔莹,都是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自己生个闺女也能象崔莹那么漂亮、那么会来事儿、那么会当官。那提拔速度,简直和坐火箭一样,嗖嗖的!
崔莹长的好、会说话、脑子管用,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都很看重她。听说她还能直接到水泉市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同志办公室甚至是家里汇报工作。但毕竟是女同志,遇到今天这样的场合,说实话,她镇不住。
如果不是刚才陈观的一声狮吼,镇住在场的人,崔莹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陈观挺身而出,让崔莹很惊奇:派出所什么时候来了个陈观啊?我怎么不知道?
崔莹抬头看了看陈观,咦!小青年么,咋这么有胆色呢?
崔莹抬手理了一下头发,美目看着陈观,索性看陈观如何处理此事了。
张榴栓为人是很精明的,只不过他老婆被李二狗强奸后因为贪钱想私了,报案迟了,让李二狗跑了,抓不到李二狗也拿不到赔偿,在十里八乡丢人不下,这才不停地到派出所缠闹,目的还是想把李二狗绳之以法,顺路拿点补偿。
陈观说完的时候,张榴栓也反应过来了,明知道陈观说的在理,但他年龄大,见陈观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知道陈观说了不算,仰着脸、瞪着眼反问到:“你能当家么?你说了能算么?少缼人,我们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唬大,也不是被哄大的。让我们派代表和领导们谈,行,领导们得先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抓住罪犯?是今天还是明天?”
这是典型的胡搅蛮缠!
陈观内功修为再高,他也是个年轻人,也是心高气傲的。见张榴栓不识好歹、一味搅局,陈观也有点恼,眼睛利剑一般刺向了张榴栓。
张榴栓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黑宝石一样的眸子深不可测,似乎能直接看到人的心底,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压迫得他内心一阵惶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嘴里还不停地嗫嚅着:“我说的是实话,领导们应该给个准信么!”
看张榴栓退缩了,陈观这才放过他,眼睛朝人群扫了一下,轻声说到:“我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吧?其实,大家都知道张榴栓是在瞎说,凶手跑了,茫茫人海,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哪里能说今天抓住就今天抓住呢?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一个人,只要犯了罪,只要被认定犯了罪,那是跑不掉的,被抓住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逃不过我们的通缉。特别是贾耀民案,那是人命案,罪犯绝对逃不掉!如果大家觉得我说的有理,就抓紧时间推选三个代表和领导们谈。该吃中午饭了,其他人先去吃饭,吃完饭等消息。好不好?”
人活世上,都得讲理。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陈观的话,只要明白事理的都知道,说的对,眼下也只能这样办!
贾耀民媳妇不哭了,半天,才带着哭腔问陈观:“你说凶手真的能够抓住?”
陈观点点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贾耀民媳妇又问:“我男人是在两个老板争矿时被打死的,我要赔偿应该吧?”
陈观依旧点头:“应该!”
贾耀民媳妇一看就是个山区农妇,但是丈夫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也坚强了,问话句句在点子上:“要是领导们也说应该赔,可是矿老板仗着腰粗杆子硬就是不陪,那咋办?”
这事儿不应该问陈观,应该问镇里的书记、镇长。可是贾耀民媳妇是事主,又是追着陈观问的,陈观还必须回答,而且不能搪塞。
看了一眼那个风姿绰约的美丽的镇党委书记,扫了一眼镇长陶海山、副书记张磊和派出所的孙玉成等人,陈观吸了口气,对贾耀民媳妇一字一字地说到:“除非这个矿老板不在桐花镇开矿,不走桐花镇的路、不喝桐花镇的水。否则,他就得听领导们的话,老老实实赔偿!”
说这话的时候,陈观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狠劲,那意思很明白:不赔不中!
崔莹的眼一下就亮了:这是个敢担责任、勇于任事的小伙子!
李通想不到陈观初来乍到就敢挺身而出,开始的时候还在感叹陈观初生牛犊不怕虎,接着就觉得陈观是不知道世事的艰难,出风头!听了陈观的这几句话,李通心里默想,这陈观是个狠角色,算是个人物。这人可交!
孙玉成此时没有感激陈观替他擦屁股、救场,而是觉得陈观是揽祸事妖精,爱逞能,出风头,愣头青!这么多领导在场呢,哪里轮到你个刚刚报到的小片警说话么!你这么能耐,怎么跳进了别人挖好的坑而不自知呢?这小伙,吃亏受罪还在后面呢!难怪张海鹏要收拾他,这货,纯粹是个二蛋!
贾耀民媳妇不再罗嗦问话了,朝陈观鞠了一躬,说到:“大兄弟,我信你!我愿意和领导们谈,求他们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