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奔波,三人回到了李自成和李岩老家米脂。
堂堂七尺男儿,当初背井离乡目的旨在扬名立万、光宗耀祖,而今官司缠身、无处可躲才逃回家乡,多多少少叫自己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
不过,比起荣誉名声,眼下更要紧便是生计问题。现下丢了公职,必须另找一条谋生之路。
到达目的地的当天晚上,两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开始思量这个问题,“你脑筋活,主意多,你说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李自成冲着李岩底气十足地说道。
“现下正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季,不论是行路客商出行,还是久居于家中的妇人,都需要买些利器作为防身工具,但凡能遇到一些剑客侠士,只需一口宝刀的利润,便可以养活我们好几个月,”李岩这般说到。自打离开银川的时候,他便已经在思量出路,经过思量之后,觉得开个打铁铺生意应该不错。
“可是你我都不是打铁的料,”李自成犯难道。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我们可以找村里的王二来入伙,他祖上好几辈都是打铁的,手艺在十里八街都是出了名的。只是,几年前他父亲重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打铁铺也转账给了债主,那债主本想拉他一起入伙,只奈他抽不开身需要伺候病父。而今,他父亲已经过世,他为了生计逼不得已成为了一个挑粪公,现下也算是生不逢时,才能得不到发挥。若是我们拉他一起入伙,只叫他出技术,而我们来出地、资金,他八成会入伙。毕竟,打铁所挣的钱绝对不比挑粪的少。”
“可问题是我们手里也没钱啊。”
“回乡的这几个时辰里,我已经打听过了,现在咱们村数艾诏最富有,他专门从事低利率吸收存款,高利率释放存款的营生,短短几年时间内,已经有了自己的大庄园,壮丁数十。”
“那我们何不也干这门生意?”李自成饶有兴味地问道。
“我们还没有这样的能力,照目前情形来看,首当其冲的是找份安安生生地营生。”
“那我们明日就去找艾诏?”
“我就是这个意思。”
话到这里,两人便各自散去休息了。
时间亦如蒸发的流水在飞速的消逝,转眼之间,夜幕悄然而逝,黎明悄然而至。
淡蓝色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微风轻轻地吹拂着路旁的柳枝,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来回蹦跳着,一切都在告诉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
按照计划,李自成和李岩带了些许见面礼便直奔艾诏的大庄园而去。不消一会儿,大庄园内随着这二人的拜访,顿时热闹起来。
“你们准备开个打铁铺?准备从我这里借三十两银子?”待到李岩、李自成说明来意之后,身着一袭戏服正向四姨太练嗓子习唱戏的艾诏,突然收回翘在半空中的兰花指,停下扭动的双足,疑虑重重的眼神打量着站在他一旁的李岩和李自成,操着男不男女不女的沙哑声调问道。
李岩躬身作揖回禀道:“我和自成都已二十好几,至今碌碌无为,若是不能养家糊口,岂不叫人贻笑大方?比不得艾少爷,年纪轻轻便坐拥这方圆上百里最好的宅院。”
一句话自然将艾诏逗乐了,“这样吧,只要你们去找个我信得过的保人,亦或者拿点值钱的东西抵押到我这里,我便不予你们为难,借你们三二十两小钱便是。”
“目京天下,民不聊生,若想找个担保人,唯恐不易。且看在我们同村互识份上,免了这道手续可否?”
艾诏思量思量后这样推诿到:“李兄你也是聪明人,深知我这生意风险极高,既是如此,又何苦说这叫我为难之话?何况,今日为了你等破了例,明日张三李四便都来瞎嚷嚷了,那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李岩和李自成相互对视了一下,只需一个对视便已经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李岩在这里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只有一间茅草屋、一块耕地。李自成比他稍微好些,其的大哥是这个地方的亭长,家境也还过得去,只是大哥家中大嫂当家,而大嫂对于李自成这个一事无成之人却一直是嗤之以鼻,毫不待见。不然,今日也不需要来这里借高利贷。
“我侄子李过担保行不行?”对视过后,李自成冲着艾诏这般问道。
“你大哥倒是可以,不过你侄子没份正经营生,让他担保没有任何价值。”
“那我们的地契呢?”李岩这般打探到。
“这倒可以,不过你两家的地契加在一起,最多只能借十五两。”
“都是本村人,行个方便吧,我们又不会骗你,”李岩低声下气的恳求道。
“那就二十两吧,多了休说,且要在半年之内还清,限时本利一共三十两,若没有意见,等你们拿来地契便可签字画押。”
李岩和李自成相互对视了一下,都没有意见,便纷纷回家去取地契。
取上地契,办理了高利贷之后,便开始着手打铁铺的事情。
时间亦如蒸发的流水在飞速的消逝,在这注定会逝去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在拨转命运的指针,试图将其拨转到对自己有益的方位上来,好人如此,坏人如此,不好不坏的人亦如此。
转眼之间,几个月悄然而逝,可是出乎李岩意料之外的是,打铁铺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面对这种状况,空手套白狼的王二倒是显得无所畏忌,可是身负高利贷且还款之日于日逼近的李岩和李自成却没有办法不焦急如焚。
这个时候,焦急地不仅是他们两人,艾诏同样坐立不安。
一个天清气朗,阳光明媚的上午,艾诏携带大管家以及四个仆人出发去李自成和李岩家追债。
云在太阳头上轻轻的飘着,一会儿像轻柔的棉絮,若飞若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会儿像奔腾的骏马,向远处奔驰,好似要奔赴疆场。乳白色的浮云下,鸾轿一起一伏缓缓前行着,轿内艾诏一边把玩着新到手的紫珊手珠,一边掀起轿帘与管家闲聊着。
“这么说,他们的生意就没好过?”
“少庄主,王二的家庭状况您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铺子里挣得钱大部分被他拿去还欠药铺的钱了,估计李岩和李自成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端倪。不过现下还款日期就要到了,我们必须先给他们一个提示。再者,这二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到时候还不上钱,兴许会撅屁股跑路。现下,我们应该去看看他们家中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并带来,否则到时候就算留着那两张地契,我们也还亏好几两,”管家躬身道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上次你说那玉是怎么回事?当时有客人在,我也没听清楚你到底说了些什么?”艾诏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一回,管家起了兴,往轿子边挪了几步,眨动着活灵活现双目,那双原本水泡般的眼睛现下却泛着灵光,“前天早晨,老奴无意中经过李岩家的时候,听到李岩正在和李自成商议债务的事情,岂料,就在这时,看到李岩那小娘子竟然手中捧着一块上好的宝玉冲着李岩说道,‘实在不行就将这玉当了吧,’少庄主,实不相瞒,老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但是成色那么透彻的玉还真是第一次瞧。那玉,若是遇到行家,少说也能卖好几百两,若是留在不识货的人手中,估计二三十两甚至几两就了事了。若是您能得到那块宝玉,李岩和李自成欠您那区区二十两又算得了什么?”
“这倒是听着有点意思,若是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这东西就算是给我去抢、去偷,也要弄到,”艾诏阴着傲慢的眼,下达了这样的指令。
“他们哪里识货?今日老奴便要少庄主得了那宝玉,”管家胸有成竹的承诺到。
湛蓝湛蓝的天空,极明极静极宽广,这样的天气,本应使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可是这里的人却被阴谋诡计所包裹。
时间亦如蒸发的流水在飞速的消逝,不消一会儿,一袭人便到了李岩家茅草屋。
原本正在屋内做饭的香秀,听闻院内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便停下手中的活,朝着室外迈去。她来这里快有半年了,自然识得来人是少庄主和大管家,也深知对方来这里是为了债务之事,便丝毫不敢怠慢赶紧躬身迎了上去问候到:“少庄主安好,大管家安好。”
“李掌柜今日可否在家?”管家冷声问。
“唯恐债务到期之日归还不上,现下正外出筹钱去了。”
“既然当家的今日不再,那有事我们便跟娘子直说了,大热天的,总不能叫我们少庄主白跑一趟。”
“少庄主和管家有事尽管叮咛便是。”
“打铁铺的经营状况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而今在我们看来,你们是注定还不上了。既是如此,提防你们三人在债主到期之时跑路,现下必须再拿一些抵押物来,例如什么前朝遗物、传家宝、值钱的宝玉、宝剑都可。”
此语一出,香秀不觉抖了三抖,她知晓那日她与李岩和李自成商议将宝玉拿去典当的事情正好被过路的大管家听到了,当时李岩警示过她,说大管家是个奸逆之人,万不可再当着此人的面拿出宝玉,否则此人就算是偷也要偷走。还说,债务的事情他们两个大男人能想到办法,万不可丢失这珍贵的传家宝,否则来日有人来认亲就只能......
“若是真有值钱东西,当初也不可能去向庄主借钱,”短暂的思量后,香秀冲着少庄主这样说道。
“那可就遗憾了,若是五日之后,仍旧还不上款,那我可就去报官了,”少庄主冷声警示到。
香秀虽然珍贵那块宝玉,但却更不想让李岩和李自成入狱。如果那块玉真能保这二人平安,她情愿忍痛割爱。如果留着那块玉,而让这二人入狱,就算将玉留在身边她也不会心安理得,更不会有任何快乐。
事情发展到这里,她也不再犹豫而是伸手入脖子取出玉佩,只是要将这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护身符、传家宝交给另一个人,她着实有些不舍。
就在此时,管家一把抢走了那玉,与此同时冲她不耐烦的丢来这么一句话:“来日等你们凑足钱,自是可以赎回去的,你也别这幅生不如死的模样,现下还是想办法去凑钱吧,我们这样做也是提防你们债务到期之时逃之夭夭。”
“劳烦少庄主一定要保护好了,这是香秀生父生母留给香秀唯一的信物,将来还指望这一信物认亲呢。”
“放心吧,那我们就不叨扰娘子,先行离开了。”
云在太阳头上轻轻的飘着,它们一会儿向群群山羊,一会儿化作缕缕炊烟。乳白色的浮云下,鸾轿缓缓启动,一袭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香秀也心事重重回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