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会儿,二楼厢房便奔出两个年轻的姑娘,前头的那个姑娘额头饱满,一双眼睛长而清媚,容貌极是秀雅,一身淡雪青色的家常衫子亦把她衬托得异常清丽脱俗。致庸看着她由远而近地奔过来,饶他一直嬉皮笑脸惯了,也不自禁地微微涨红了脸,但他仍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鼓着腮帮子学蛐蛐叫,还微微背转过身去。那姑娘奔到离致庸十步远的地方,便放慢了脚步,越走越慢。原先落在后面那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赶了上来,一看他俩这个架势,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同时开始向院墙外张望。
“雪瑛——”致庸到底忍不住。他这一唤,雪瑛干脆停住不走了,头微微垂下,粉脸绯红。“翠儿,长栓在院子外面呢!”致庸笑呵呵地向外摆了摆头说。翠儿一听,脸也红了,当下颔首道:“乔二少爷好,我,我去外面看看。”说着她便赶紧知趣地去了院门外,一是替他们望风,二来则是见见也算青梅竹马的长栓。他们四个人打小便一起长大,感情颇深。雪瑛眼见着翠儿不见了人影,才慢慢抬头,看着致庸说:“你……你怎么来了?”致庸依旧笑嘻嘻的:“人家想你了,就来了呗!”雪瑛脸涨得更红了:“少胡说你!来了也不走大门还像小时候那样爬墙头!马上就是举人老爷了,万一让我爹娘发现——”致庸一听,拉长了声调依旧笑嘻嘻地说:“我是为你好才爬墙进来的。现如今雪瑛人大心大,男女授受不亲,我要是从前门进来,姑父姑母一定不会让我见你。那时你就是再急着要见我,只怕也见不着了!”雪瑛“呸”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道:“别臭美了,你怎么知道人家要见你?”
致庸故意正色说:“乔致庸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会来爬江家的后墙?乔致庸要是不知道江雪瑛天天都在想我,念我,尤其这几日一直盼我来,那我还读什么书?考什么举人?我要是考不上举人,又怎么能托媒人来江家求亲——”雪瑛又惊又喜,一时也顾不上矜持了,急切问道:“你说啥?你要托媒人来……求亲?”致庸故意逗她,装作没听懂:“我说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雪瑛又羞又恼,作势上前打他,致庸一把抓住她的手。雪瑛大急,一边挣着手一边低声嚷道:“快松开,你要死了,让别人看见,那还得了!”致庸一边使坏耍赖不松手,一边低声央求道:“好妹妹,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跟大哥大嫂讲的?要是想知道,就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真的,真的,就一会儿,很快送你回来,今儿太阳多好啊。”雪瑛开始只是挣着手摇头,但禁不住对终身大事的关切和致庸带着点孩子气的央求,最后到底点头答应了。
两人快步出了后院门,一抬眼正看见长栓和翠儿在那边低着头轻声说话。致庸调皮地咳嗽了两声,闹了两人一个大红脸。雪瑛快步上前向翠儿耳语了几句,翠儿看上去多少有点担心,附耳向雪瑛叮嘱了好几句,才点点头,又红着脸看了长栓一眼,便赶紧回去了。
马车很快出了城,来到十字路口。长栓在篷车外问:“二爷,往哪儿去?”致庸做了个鬼脸道:“什么往哪儿去,该往哪儿去你还不知道?”篷车外长栓歪着头停了停,接着笑呵呵地甩了一个响鞭:“明白喽!得,驾!”
雪瑛原本一直绞着手坐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便朝外看去,立刻失色叫道:“致庸,这是去哪儿呀?这不是去太原府的官道吗?”致庸装糊涂,也掀起帘子朝外看看说:“怎么,这是去太原府的官道?长栓,你怎么把车赶上了去太原府的官道?”不等长栓回答,他便放下帘子回头对雪瑛说:“算了,既然上了去太原府的官道,就跟我一块去太原府玩玩吧!”雪瑛沉下了脸,直盯着他,一言不发。致庸看着她的神色,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发疯,于是挠挠头又嬉笑道:“那,那,要不然……可是……”他到底没说出些什么,只好回望着雪瑛那双长而妩媚的眼睛,恨不能在她美丽的眼波里一直留下去。尽管他一直嬉皮笑脸的,可是他那双极黑极亮的眸子里含有太多的不舍和情意,雪瑛突然含羞带笑地低下了头,只轻声说:“冤家,跟你去太原府也可以,但最晚明天天亮前,你得让长栓把我送回来。若到了明天天亮我爹娘见不着我,我可活不成了!”致庸大喜,说:“行,明天天亮就明天天亮,长栓,把马赶快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