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庸“扑通”一声跪下.大叫道:“嫂子,你不能啊……”曹氏闻言止住哭声,坚忍地站着,一眼也不看他,冷声道:“杏儿,替我请二爷出去,我要去和曹掌柜算账了!”杏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二爷,您起来吧!”致庸心头大乱,一动不动。曹掌柜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道:“二爷,难道您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大太太和景泰净身出户,沿街乞讨,也不愿接管家事?您,您是一个男人啊!”
致庸猛地站起,转身要走。曹氏浑身一颤,差点倒下,杏儿急忙上前扶住。致庸回头,心痛如割道:“嫂子,我——”曹氏心一横,咬牙道:“兄弟,嫂子刚才的话错了,就是嫂子和景泰从这座老宅净身出户,也不会马上去死!我身后还不利索,无颜去见你大哥呀!这世间还活着乔家的两个男人,你和景泰还要吃饭,我怎么能撇下你们走!……也罢,等事情完了.嫂子就是出去讨饭.也要领着你们活下去!兄弟,你放心好了,日后但凡嫂子和景泰有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曹掌柜抹了一把眼泪.跺脚道:“大爷生前如何对您?二爷,您可安心?”曹氏大声道:“曹掌柜.啥也别说了,让二爷先走,我们去算账!”她又回看景泰一眼,厉声道:“景泰,你起来!替你爹送送二叔!”景泰虽小,可这时也模模糊糊有点知道利害关系了,他跪地不起,小嘴一咧哭着叫道:“二叔——”杏儿猛地给致庸跪下,痛声道:“二爷——”旁边的一干家人见状也陆续跪下。
曹掌柜看了看曹氏,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致庸,最后慢慢跪下道:“二爷,您是读书人,懂得人生天地间,活的就是仁义礼智信五个大字。可您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乔家破家还债,什么事情也不做,就是不仁;大爷大太太自小将您养大,大爷留下遗言,将家事托付给您,您却不愿承担,就是不义;长嫂如母,大太太让景泰跪求您接下这份家事,您置之不理,是不礼;您现在宁死也不要管乔家的事,坐看祖宗产业落于他人之手,自己将来也不免冻饿街头,是不智;乔东家去世了,大太太和景泰就您这么个亲人,您对他们的死活毫不在乎,是您在死去的大哥面前失了信。一个男人仁义礼智信全无,读书又有何用?”话一说完,他也不再看致庸,慨然站起道:“好了,到了这会儿,我一个外姓人也不想劝您了,大太太说得对,您还是走吧!我只是不知道,真到了大太太和景泰净身出户的一天,那时您将如何面对死去的先人!”
致庸突然泪如雨下。景泰走过来拉拉致庸衣袖,懂事道:“二叔,就是将来出去讨饭,我讨来了也给您吃!”致庸猛地将他抱紧,站起三下两下拭干了眼泪,望着窗外良久,突然回头道:“嫂子,曹掌柜,大哥临终前让我接管家事,你和曹掌柜都在场?”曹掌柜看一眼曹氏,曹氏平静道:“对。你大哥那番话,是当着我和曹掌柜的面说的!”致庸望望曹掌柜,曹掌柜也点头道:“二爷,东家临终时,让我进了内宅,说有要紧的话,只跟我和大太太两个人讲。东家便吩咐我打发人接二爷回来.说把这个家交给您!”
致庸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们道:“致庸离家去太原府赶考时,大哥给了我一封信,他在信中并没有说要让我接管家事!”曹掌柜吃惊地看曹氏,曹氏一时脸色苍白,颤声道:“致庸,你大哥在那封信里都说了什么?”致庸沉思道:“大哥要我好好考,一定要考上举人,来年再去京师考一个进士。大哥只是在信的末尾才说——”曹氏发急道:”你大哥在信的末尾说了什么?”致庸看了看她,回道:“大哥说,只有我考不上举人,才让我接管家事!”曹掌柜长出了一口气,赶紧道:“这就对了,东家写这封信时,还不会料到包头复字号的高梁霸盘会一败涂地,他在信上那么说.是要鞭策二爷好好考!”曹氏想了想道:“不,我现在明白了,大爷写这封信时,就已经知道包头的生意可能已经败了,他自己也一病不起,那时他就有了让二爷回来接管家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