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庆愤怒道:“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我……我还不管这事了,不管你们家东口有没有生意,你哥过了三七,我就来要我的银子,别的也没啥好说的了!”说完他转身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这边长栓一溜烟跑进来,急喊:“二爷,不好了,太太她——”“太太她怎么了?”“就刚才您出来这会儿,太太死过去了,现在还没醒过来呢!”致庸愣了一下,拔腿跑出门去。
内宅中,杏儿等围着床上的曹氏大哭大喊,景泰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一声声叫着娘。曹氏牙关紧咬,人事不省。致庸急奔过来,大叫:“嫂子,嫂子,你怎么啦?”曹掌柜也赶到了,致庸冲着他急道:“曹爷,快去请大夫啊!”曹掌柜要走又回来,面有难色。致庸不解地看他,曹掌柜颤声道:“银子——东家,请大夫也要银子呀。”致庸心中一震。这边杏儿赶紧揉曹氏的心口,好一阵忙活,曹氏总算悠悠醒来。致庸急冲上前,含泪道:“嫂子……”曹氏慢慢睁开眼睛,看致庸一眼,将头扭到一边,不愿理他。致庸心中一惊,拭泪站起。
致庸一路踉跄着走回书房,拜倒在书房的孔子画像前,痛声道:“先师先师,我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您教我呀!您为什么不能教我?”画像无语。致庸一扭头,却又看见西窗上雪瑛剪的大红鸳鸯戏水剪纸,从两小无猜到如今情意眷眷,往日情形历历在目,致庸再也忍受不住,大叫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这情形刚好被正欲敲门进来的杏儿看见,她赶紧扶住致庸,劝慰道:“二爷,您别这样,您别这样.太太让我请您去,她说她不逼您了,只是有话跟您说。”致庸不相信地看看杏儿,还是跟她去了。
内宅中曹氏依旧半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她看见致庸进来,柔声招呼道:“二弟,你来了?”致庸一见她这模样,话也说不出,只是哽咽着点头。曹氏轻声吩咐张妈把草屋小院的钥匙拿过来。张妈红着眼睛将一把长长的钥匙交到曹氏手里。曹氏拍拍致庸,如慈母般地抚慰道:“兄弟,这是嫂子为了以防万一,前几日让张妈在北面山里买下的一座草屋小院.三间草屋可以住人,另外还有一间厨房。我还让她顺便在房子前后买下了两亩薄地.可以种些土豆。以后我、景泰和你三个人就搬到那里去住,没有人会认得我们。这把钥匙交给你,要是有空,你就去看看,有没有要修补的地方,找人修修补补,估计用不着多久.我们就要搬过去了!”这时,致庸的眼泪大颗大颗滴下来。曹氏叹息一声,继续柔声道:“兄弟,别哭了,陆家的亲事咱不提了。怪嫂子不好,嫂子不该逼你,你心里也够苦的了。等过些日子,咱们家破产还债的事一完,我们就悄悄地离开乔家堡,搬到山里去……”致庸被动地接过钥匙,猛地转过脸去,不让别人看见他流泪。曹氏闭上眼睛.声音含混道:“兄弟,你去吧。自打你哥去世,好多天我都没睡着过了,今晚上我一准能睡着。”致庸犹豫着走了两步,当他再回头看的时候,曹氏已经睡着了。
2
致庸骑着马.长顺赶着车载着张妈,一路向北来到山中。北山多石,越走越荒凉,差不多到了近中午才赶到张妈购置的草屋小院。致庸跳下马来,看看四周,心情异常沉重。张妈也下了车,指指那座残破的小院落,道:“二爷,就是这里”。致庸站在那里看,只见一座用石头片堆起来的草屋小院,在荒山上孤零零地坐落着。他掏出钥匙,将门打开,慢慢走了进去。院内到处是瓦砾和荒草,他叹口气打开草屋门,还没进屋,一抬头就看到房顶上露着一块天。致庸心头大乱,在院内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呆呆地坐了很久。
突然间,张妈号啕大哭起来,致庸一抬头,张妈已经在院中跪下,痛哭道:“二爷,您瞧这样的房子.您和太太、景泰少爷怎么能住?就是您娶了江家小姐,又如何忍心让她以后吃这个苦呀?”致庸听着她的话,心如刀割一般,未等致庸接口,张妈继续哭道:“二爷,可怜你们还有这样的小屋栖身;可我呢,我这可怜的老太婆又到哪里去呢?”致庸悚然一惊,只听张妈号啕道:“我在乔家呆了近四十年,如今无亲无故,我到哪里去呀?这把年纪了,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啊……”张妈越说越伤心,涕泪在她那张年老而多皱纹的面孔上流淌着。致庸心中大为难过,过来扶起张妈。张妈死活不肯起.只磕头哭道:“二爷,二爷,您可得救救我们啊。”致庸想求助于旁边的长顺。没料到长顺也跪了下去,磕头含泪道:“二爷,乔家一向对下人不薄,仗着乔家庇护,那么多下人都还能过日子;如今如果乔家倒了,不独大院内这四五十口下人.恐怕连乔家店里的那些伙计、掌柜,很多人都没了活路啊,这年头兵荒马乱,灾害连连.没了乔家的庇护.不少人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条了……”致庸再也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