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庸渐渐冷静下来,回看茂才道:“茂才兄,我现在可以不考虑为我大哥报仇的事,也不考虑我被改变的人生,只从经商的角度考虑,这次我们能轻易放过达盛昌吗?”
茂才站起来,声音有点激动道:“东家费尽千辛万苦,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才在与达盛昌的恶斗中取得了今日的大胜,东家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然而古人云,‘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夫惟不争,方可大成。”’顾天顺色变,忍不住抢话道:“东家,您不能犹豫啊!达盛昌把我们害得这么苦,您……连致广东家的仇都不想报了?”
致庸泪花闪闪,过了好久,终于艰难道:“不,顾大掌柜,我乔致庸与达盛昌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仇我天天都想报!可是茂才兄说得对,商人之间尔虞我诈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乔致庸可以不报家仇,但不能不在包头商界重建诚信第一的秩序;不然,我才是真正对不起死去的大哥,对不起那些因为我走进商界而被辜负的人!”说着,他终于掉下泪来,顾天顺看看他,颤声道:“东家,我都老了,还能吃几年乔家的饭,我是说,您还年轻,就不怕达盛昌将来以怨报德,回头掐住我们的脖子?”致庸想了想,坚定道:“顾爷,如果他们将来一定要这样做,我也不会为今天做的事后悔。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对自己不利,就不去做利商利国利民的好事。善与不善,那在于各人自为!”
茂才击掌道:“东家说得好,说得好啊!”致庸心中终于跃过一个大坎,伸手与茂才紧紧相握。茂才叹道:“东家,其实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否则恶斗只会无止境地持续下去。你能想通最好,因为达盛昌就是败了,也有败军之计可用!”致庸一惊,猛地抬头,茂才看看他道:“不要以为达盛昌输了,就再没有别的路可走,就能任由我们为之。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有上计中计也有下计。按当前的局面分析,如果不出我的所料,达盛昌必在考虑把一个更有力量的商家引进包头,与乔家展开新一轮的恶斗,到时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他的话音未落,这边马荀又鼓足勇气从背后将那穗高粱拿了出来。茂才鼓励道:“马荀,你有话尽管大胆说,你从这穗高粱上看到了什么?”马荀坦言道:“生意!我看到了生意!去年秋天高粱生虫,收成不好,今年高梁又生虫,明年春天,高粱的价钱一定涨!东家,孙先生,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劝大掌柜,不要把库里的高粱全卖给达盛昌,我们也要留下一大部分,到明年春天卖出去,一定赚一大笔银子!”一听这话,茂才吃了一惊,致庸更是吃惊,问道:“马荀,你在复字号干了多少年了?”这边顾天顺没好气地帮他回答道:“四年学徒,出师后又干了十年跑街的伙计!”致庸想了想对众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孙先生、马荀再好好合计一下此事。”顾天顺和几个掌柜对视一眼,冲致庸、茂才拱拱手,又狠狠盯了马荀一眼,都离去了。
致庸看着马荀道:“刚才你说我应当放过达盛昌一马,为什么,说出来我听!”马荀有点不好意思道:“东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就是觉得大家都是生意人,应当宽心仁厚,在一起做生意,不该你吃掉我,我吃掉你。这样吃来吃去,你就是赢了,以后谁还敢和你做生意?没有人和你做生意,你将来还做什么生意?”致庸闻言愣了半晌,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直笑得流出了眼泪。马荀有点摸不着头脑,致庸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道:“好兄弟,谢谢你!”马荀松了一口气,有点腼腆地笑起来。致庸又望着茂才道:“茂才兄,更要谢谢你!”茂才眼里闪烁着一点很复杂的光,道:“东家,道理你都明白,可要克服内心的仇怨,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愿你不改初衷,坚持做下去,做到底,为全体晋商做成这件大事!”致庸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3
不出茂才所料,邱天骏明白大势已去,绝望之下不得已采用崔鸣九的饮鸩之计,准备将达盛昌在包头的生意,全部顶给一直想插足包头商圈的水家,让资金更为雄厚的水家来挤垮乔家,决不让乔家在包头称心如意;那样即使达盛昌从此在世问消失,也可解他们的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