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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复盛公门前鼓乐齐鸣,邱天骏带着包头众商家送来一块匾,并亲手掀去红纱,匾上四个大字“商家师表”赫然在目。致庸连连谦让:“邱老东家,这如何敢当!”邱天骏微微一笑道:“乔东家乃我山西商界少年英才,仁义纯厚,匾上的四个宇,除你之外,只怕无人敢当!”致庸仍要推却,焦百川性急豪爽,手一挥便带着几个年纪轻的商人动手挂匾,旁边的商家则赞赏纷纷。邱天骏回头:“来,给乔东家戴花,把马牵过来,我今天要亲自给乔东家牵马!”致庸赶忙推却:“不行,晚辈担当不起!”几个商家不容分说,便将大红花系在致庸身上,并扶致庸上马。邱天骏执缰在手,回头小声道:“乔东家,你不是要在包头城里建立诚信互助的新行规吗?今天我们俩联手把这场戏演下去,这新规矩只怕就建起一半了!”致庸大悟道:“邱老东家,这……致庸就亵读前辈了!”邱天骏呵呵一笑,回头做了一个手势,一时间,鼓乐齐鸣,鞭炮震天,邱天骏执缰,众人簇拥着马上的致庸一起朝醉春风酒楼走去。
这顿饭吃得无人不欢,个个都带着点醉意,惟独茂才看着致庸志满意得,由着众人前呼后拥,花团锦簇般返回复盛公总号,忍不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果然,刚到复盛公的门口,人群中一个小商人突然冲上前,拜倒在致庸面前哭道:“乔东家,救救我啊!”热闹的场面突然冷下来。致庸大惊,酒醒了不少。他刚要说话,只见顾天顺便了个眼色,二掌柜、三掌柜立刻过来拖走了这个人。那人兀自大叫:“乔东家,别收我家的房子……”众商家见状,打起圆场,仍旧簇拥着致庸进了复盛公总号内。
半个时辰后,众人渐渐散去,致庸酒醒大半,他连灌了几杯浓茶下去,想了想便招呼顾天顺进来,问道:“刚才外面那人是谁?我们为何要收他家的房子?”顾天顺早有准备,随意道:“那是一个叫齐三斗的小相与,向我们借贷做生意亏了本,自古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包头我们的相与中间,这样的人多了,每个人都说处境艰难,若都不还银子,那我们的生意如何做?东家放心,和这些小客户来往,是我们这些人的事,不劳东家亲自过问!”致庸闻言,心中大为不快,刚要说话,却见茂才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致庸会意,摆摆手示意顾天顺先退下去。看顾天顺走远,致庸“啪”一掌击在桌上,忍无可忍道:“茂才兄,自打复字号陷入绝境,我就在想,自我祖父贵发公开始,乔家在包头就广施仁义,以吃亏为福,向来和相与都处得极好;这次出了这么大事,达盛昌把复字号都装进去了,为何竟没有一个相与来给顾大掌柜、给我大哥透一声信儿?我们乔家到底在包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茂才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致庸、茂才由马荀引着到了齐三斗的家中。齐三斗一见他们,当场跪下磕头。致庸赶紧把他扶起道:“昨日醉酒不方便,到底何事,你只管开口明说。”齐三斗含泪道:“乔东家,我借了复盛公钱庄五十两银子做本钱,发卖一点针头线脑,说好了一个月二厘五的利,三个月归还,可是银子一借回家,父亲就生病,拿去吃药,全花掉了。可叹我父亲人也没保住,银子又亏了,现在家里一无所有。顾大掌柜见我迟迟不还钱,便说要收了我家的房子。乔东家,欠债还钱自是天理,但求东家高抬贵手,再宽限些时日,暂时不要收房,留着这几间破草屋给我和有病的老娘藏个头……”
致庸大惊道:“你家中还有一位生病的娘亲,顾掌柜他们就……”齐三斗点点头,哽咽地指指内屋道:“老娘卧床,否则也当拜见乔东家。”致庸道:“如何是她拜见我,当然是我等年纪轻的拜见她。”齐三斗一愣赶紧道:“哪里敢啊,只怕里面太埋汰,脏气冲了乔东家。”
致庸摇头,径直一掀门帘进了里屋。只见一老妪在炕上躺着,直喘气,费力地抬头向外:“儿,是谁来了?有没有捎来吃的?”齐三斗看致庸一眼,惭愧地低下头。致庸眼圈一红,走上前去,拉着老妪的手道:“大娘,我是乔致庸,是你儿子生意上的相与,我看你老人家来了。”“你是谁?我儿子生意上还有你这样的相与?”老妪颤抖地摸索致庸的手,忍不住落着泪又道:“看看我们这个家,被我们两个老病人拖累的,也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你坐呀!”“好的好的,大娘,你多保重。”说着致庸放下老人的手,扭头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