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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船在江中,一路无事。一日夜晚忽遇狂风暴雨,船队顿时在飓风巨浪中不停地颠簸跳跃起来。“把好舵!”“抓住!小心!”每条船上都喊成一片,众船家喊着号子一路摇去,乔家众人纷纷把住船边,努力稳住身子。几个时辰之后,雨渐渐地小了,风也渐渐停歇下来,只是江水暴涨,浪头甚是凶险。
突然前头的一个船家狂喜地喊道:“湘江口,我们已经过了长毛的地盘啦!”众人闻言皆大喜,致庸高兴地站起,冲着茂才大叫:“茂才兄!我们已经入了湘江!”茂才还未回答,忽见一个浪头打来,致庸脚底一滑,站立不稳,被打翻到水里。众人大惊,说时迟那时快,铁信石迅速跳下水去,从激流中一把抓住了致庸。众人一起大喊,七手八脚将致庸和铁信石拉上船去,好一场虚惊。致庸和铁信石浑身湿透,却第一次面对面放松地大笑起来。
出了湘江,转入大清江,一日清晨,致庸一行终于踏上了武夷山的土地。“有人来买茶了!有买茶的大茶商来了!”很快便有一位茶农打着大锣,沿途吆喝起来。众茶农纷纷从家里跑出,喜形于色。一位老人慢慢跪下去,仰面落泪喊起来:“老天爷,你到底睁开眼,让茶农有活路了……”
武夷山茶场给了致庸一行超乎规格的接待。众茶农排列山道两侧夹道欢迎,鼓乐齐鸣,连茶树上都披红挂彩,以示来客尊贵。大制茶商耿于仁已经四十来岁,却亲自陪坐在滑竿上的致庸等人走向茶庄,乔家一行人等都坐在滑竿上,享受殊荣。高瑞忍不住悄悄问茂才:“孙先生,这是不是太隆重了?”茂才笑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高瑞继续嘀咕道:“真舒服啊,这一会儿我都觉得自个儿不是伙计,有点儿掌柜和东家的意思了!”“美得你啊!”长栓忍不住冲了他一句,众人都笑起来。致庸则在前头不停地向两旁茶农拱手致意:“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山道两侧不时有茶农跪下磕头,众人被欢天喜地地抬进了耿家茶庄。
客堂内,耿于仁亲自为致庸捧茶:“乔东家一路辛苦,请先品品今年的好茶。”致庸赶紧站起,双手接过,道:“耿东家太客气了,致庸担待不起。”耿于仁道:“乔东家,不是我客气。打明末以来,当地人世代以种茶制茶为生,托你们山西大茶商照顾,大家年年都有些饭吃。可是自从长毛遮断了长江,茶路不通,三四年了,我们制的茶卖不出去,堆在库里,又不能当粮食吃,又不能当柴禾烧,日子过不下去,逃荒要饭,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乔东家今天能来买茶,是拨开乌云,让我们这些茶农见了青天啊!”在场众人皆唏嘘不已,一些茶农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一旁的耿家主事赶紧打起圆场:“乔东家,孙先生,这是上好的武夷山云雾茶,往常有多有少全都要贡到宫里去,这几年茶路不通,也没官府向我们勒索贡品,就只有自己享用了!二位,请尝一尝!”
致庸端起茶来品了一口,称赞道:“好!香气清雅,汤水清亮,色如碧玉而带光辉,滋味鲜活甘醇,香气沁人心脾,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真是绝品!”耿于仁大为高兴:“乔东家果然是识货之人。二位启程时,我给二位每人准备五斤!”致庸还未说话,又听耿于仁恳切道:“乔东家,这一路南来,你和孙先生可谓是九死一生,天下汹汹,皆说长毛断了长江,杀人如麻,乔东家能不避万死,来到武夷山,我们这些茶民惟有敬佩和感激。以前水家、元家买茶,那是有多年不变的老价,可这次情形不同,我不能按那个价让你买茶,因此你给原价的八折就行了!”致庸和茂才相视一眼,又惊又喜,致庸挠挠头想了想,有点为难道:“耿东家,这合适吗?”耿于仁手一挥,断然道:“乔东家,别说了,我在这里还算是个头,有点人缘,我说这个价就这个价。别以为这么低的价给你我就吃亏了。我们都是生意人,我给你个低价,是想请你明年还来我这里买茶,救我们这一方的百姓!”致庸看看茂才,两人交换一下目光,致庸重重点了点头,站起拱手道:“耿东家如此厚待致庸,致庸也有一言相告。我带来的银子,按耿东家让利给我的价钱,现在能多买不少的茶。我愿意把它们都留下,全买成茶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