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致庸与茂才应邀上了左宗棠的大船,这番重逢令人欢喜。左宗棠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此处山川壮美,云遮雾绕,真是种茶的好地方。这几天我算着你和你的茶船队应该到了,所以天天派船在江面上迎候,幸好没有误了乔东家的大事!”致庸大为感激,连连称谢。茂才当下端起茶杯道:“左先生真乃天生英才,茂才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左宗棠大笑,举杯谦让道:“说到天生英才,乔东家才是当仁不让。胡大帅说的不错,皇天不会平空生出些英才来,天生英才,一定有它的深意,要他在世间多做利国利民的大事、好事!孙先生如孔明再世,得辅‘明主’,当能助乔东家成就一番事业啊!”致庸、茂才一听,连称不敢。一席话下来,真可谓知己相遇,无话不欢,只恨没有早结识数年。
当日致庸一行便在左宗棠引领下,与临江县知县完成了购买荒山事宜,并且妥善安置了武夷山请来的茶农。左宗棠本来还劝致庸再留两三天,因为胡大帅就要派其弟胡叔纯来临江募兵,届时一干人又是一番雅聚。致庸虽然心中颇为不舍,可还是婉拒了,因为行程已经拖得太久,担心会误期。那左宗棠本是名士风范,也不多留,很快便送致庸上了路。
船队将要抵达襄阳府的时候,致庸和茂才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襄阳府在朝廷控制之下,过了襄阳府,便可上陆路。当下三个小船队又汇合一处,昼夜兼行。船行了大半日,襄阳城遥遥在望,大家忍不住都喜上眉梢。
不料江岔子里一声锣响,杀声大起,一条条兵船从雾中现出,船上兵丁齐声呐喊:“抓长毛哇!”众兵丁们跳上茶船,不由分说将众人拿住,致庸大声抗辩:“错了错了,我们不是长毛,我们是南下贩茶归来的山西商人!”但他们的解释丝毫没用,当场就被兵船的徐佐领下令押往了府台衙门。途中长栓看看致庸,忍不住低声叫屈:“二爷,都是您说得太早了,什么一到襄阳府就天下太平,这太平什么啊!”
襄阳府知府大堂内,相貌堂堂的王知府正一脸威仪地坐着,众兵丁将致庸等押了进来。致庸好一阵挣扎,头被揿到了地下,仍在怒声大喊:“大人,冤枉!”王知府还没有开口,那徐佐领赶紧上前耳语了一番。王知府咳嗽一声,使劲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大胆长毛,还不速速招来!”
致庸连声道:“大人,我们确实是南下贩茶的山西商人,不是长毛!有从襄阳府雇到的船家可以作证!”王知府哼了一声,怒道:“船家能为你们证明什么!船家我们刚才已经审过了,在武昌城下,你们是不是让土匪拿住了,后来长毛把你们救了,又放你们北上,是不是?”致庸一时语塞。王知府拉长声音道:“没法儿狡辩了吧?长毛救了你们,又放你们北上,那你们不是长毛,也是通匪!快老实招认,免得皮肉受苦!”旁边的高瑞反应快:“老爷,那是长毛不愿意滥杀无辜,就,就放了我们!”茂才也在一边赶紧道:“老爷,我们东家有胡大帅给的关防,请您过目。这当能证明我们只是贩茶的山西商人。”致庸闻言道:“是啊,是啊,就在我的鞋内,请大人明察,不要冤枉商民!”
那王知府一听这话,忍不住挑起了眉毛,向旁边的徐佐领看去,那徐佐领道:“是吗?快呈上来看看。”说着使了一个眼色,过来两个兵丁脱下致庸的鞋,掏出一个蜡丸,小心剥开,取出关文,递了上去。徐佐领先接过一看,脸色一变,上前向王知府耳语了几句。王知府想了想,惊堂木一拍,道:“退堂,待本官将关防验明真假后再做定夺。来人,将一干嫌犯暂且收监关押。”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喊冤,仍旧被拖了出去。
致庸在牢中乱草上坐着,定定神道:“你们想想,这是什么道理。”高瑞道:“天哪,莫不是那个昏官看上了咱那一百二十船茶砖吧?!”
致庸还没有回答,只见一个狱卒凶神恶煞地走进来,大喊道:“不准说话!同案嫌犯不准串供,找打啊!”众人吓了一跳。半晌,那狱卒才骂骂咧咧地走开。长栓悄声安慰众人:“我说也别太紧张了,没准明天就会放了我们呢,虚惊一场吓着自己可不合算啊!”铁信石冷笑道:“你就这么相信现在的官?”致庸想了想道:“胡大帅眼下署理湖广军政,见了胡大帅的关防,于法于礼,这位知府大人都不应该置之不理吧!”他向茂才看去,茂才深深地注视着他,叹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明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众人都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