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且说茂才到了临江县后,依着计划,对茶山进行了颇具规模的规划和整饬,一个多月过去,茶山的事情基本走上正轨,茂才却生起病来。不过是寻常的寒热,却拖了半个多月才慢慢好转。病后几日,随后赶来相助的铁信石原本想让茂才散散心,便邀他去县城听戏,不料以后茂才像对楚剧着了迷,三天两头往县城跑,茶山一有急事,铁信石还要去戏院找他。更有一日,铁信石在戏院没找见茂才,一路寻去,却意外见到茂才从有名的妓院梨香院出来,两个脂粉女子风情万千地将他送出。
铁信石大惊,刚要避开,茂才却一回头看见了他,大方地招呼起铁信石来,铁信石反而闹了一个大红脸。
铁信石憋了两日,终于寻了个机会,提了一壶酒来到茂才住处,酒过三巡后直言道:“孙先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何苦不正经地寻一门亲事呢?却去那种地方,终究,终究有辱斯文啊……”说着他抬眼看着茂才,担心他会立时勃然变色,拂袖而去。不料茂才只是神色略显悲凉,半晌低声道:“信石,你当我不想吗,可是……”铁信石刚要询问,却见茂才深深看着他,以攻为守地反问:“信石,你我相处一阵,也算有缘,你也年纪不小,却为何也不娶亲?”铁信石脑中立刻掠过一个倩丽的身影,当下张口结舌起来。茂才微微一笑,淡淡道:“兄弟,你我都未娶亲,原因各自不同,若说出来,多半也是伤心事,何苦多问?”铁信石不再言语,呆呆地发起愣来。
茂才一杯杯酒灌下肚去,半天自语道:“老天生人,各有各的用处,我却不知道自己的用处在哪里?想我孙茂才,早年娶妻,自感琴瑟和谐,却飞来横祸,贤妻难产,一尸两命,撇下我孤家寡人,伤心度日;自命天降大任,可科考连连名落孙山,报国无门,荣身无路,人届中年,一事无成;即便是投靠商家,却眼看着东家步履险地,无可奈何。哈哈,我孙茂才困居茶山,不听戏嫖妓,还能做什么呢?”铁信石大惊,忍不住开口问道:“东家真的步履险地吗?孙先生您是诸葛亮,该多帮帮他才是啊!”
茂才醉了,凝神看着铁信石,感慨道:“信石,你真是个血性汉子,你对乔家的这份情谊,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啊!”铁信石心中一痛,低下头去。茂才主动敬他一杯,铁信石仰头干了,半天哑着嗓子问道:“孙先生,我是粗人,不大明白这些生意上的事,眼见着乔家红红火火的,难不成真的会……”他说不下去,红着眼看着茂才。茂才仰天长叹道:“东家是个性情中人,一个颇有抱负的商人,可他选的是一条险路,现在这世道变数太多,我真是为他着想,才劝了又劝,可是……”他说不下去,仰头又干了一杯。
铁信石也听不大明白,又劝了几句,但也不得要领。茂才只一个劲地灌酒,很快便醉了,又哭又笑。铁信石也劝不得,索性由他去了。只听茂才断断续续地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如意事常**,能与人言无二三……”
打那以后,茂才照旧看戏逛窑子,铁信石呢,多少知道了一点他的心意,虽然内心不赞成,但也不劝了。日子忽忽而过,茂才却在又一次大醉后,忽然彻底变了个癖好,不再看戏逛窑子,取而代之的是买书、看书。茂才除了在县城及其附近搜罗各种书籍,还带着铁信石,冒险去附近一些太平军控制或半控制下的城乡购书。铁信石基本不认识什么字,但对读书却极为推崇,眼见着茂才“转了性”,自然异常高兴。可是茂才自打“迷”上了书,常常捧着书长吁短叹,有时甚至茶饭不思,时不时还要生点小病。铁信石也不好多劝,只是时不时地拉茂才出去玩耍一回,不让他一直埋在书堆里。
转眼已近半年。一日铁信石兴冲冲地到了茂才房中,递上一封致庸的信。茂才展开一看,眉头紧锁。铁信石在旁边试探地问道:“孙先生,东家说什么呢?”茂才道:“东家要去广州见两广总督哈芬哈大人,在粤桂湘赣四省省会开办票号,帮官府向朝廷汇兑官银。这么大的事,他怕自个儿办不了,要我们在这里等曹掌柜,然后走西路去广州,与他相会,共同办成这件大事!”铁信石一惊,茂才沉吟道:“东家要是办成了这件大事,江南四省的票号业,乔家就成了龙头老大,可是,只怕……”铁信石想了想道:“曹掌柜什么时候到?”茂才不语,铁信石又问了一遍,茂才这才回过神道:“也就这半个月内吧!”铁信石见他神情大变,心事重重,不再多问,径直去了,茂才却对着窗外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