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春官的疹子早发了出来,只是还发烧,雪瑛心思转移,一直衣不解带地守在春官床边。下半夜赵妈走过来看,欣慰地说道:“太太,没事儿了,小少爷的疹子出全了!
雪瑛望着熟睡的春官,一时间眼中充满依恋和母爱。赵妈见她似乎转了性,心中大为安慰:“太太,您歇着去吧,这里有我和奶妈呢。”雪瑛摇摇头:“不,赵妈,你辛苦了,你和奶妈都去歇着吧,我是孩子的娘,这种时候,该在这里守着孩子的是我!”赵妈心中一动,顺水推舟地打了一个哈欠:“好,太太,我还真困得没法儿了,辛苦太太,我去了。”说着她打着哈欠慢慢退去。春官静静地睡着,雪瑛爱恋地用丝帕擦拭他嘴角流出的涎水,自语道:“孩子,娘错了,娘没有他,没有了翠儿,还有你呀……以后就是你和娘相依为命了,你就是娘的命!”她说得很平静,也很愉快,那一会儿,她的泪水似乎用另一种方式痛痛快快地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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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嫁出去以后,玉菡这里一直是张妈伺候。翠儿嫁过来不久,玉菡就让她替下了张妈。翠儿做事勤快爽利,对玉菡却客气而疏远,甚至不太愿意与玉菡多说话。这一来二去的,玉菡心中有数起来,索性打消了某些念头,只诚诚心心地对翠儿。翠儿心中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暗暗佩服起玉菡的为人,一门心思伺候玉菡。这样没过多少日子,两人之间便颇有了些真感情。
这种平静,没多久就被打破了。一日清晨,翠儿伺候玉菡洗脸,水比较烫,翠儿撩高了袖管,被玉菡一眼看到那只鸳鸯玉环。玉菡大吃一惊,问起来,翠儿只说是雪瑛自己打制后送给她的。玉菡没再说什么,径直去了致庸的书房,当从抽屉里翻出那只一模一样的玉环时,她再也忍不住,伏桌无声地大哭起来。书桌内的那只玉环,早在致庸头次下江南贩茶的那年,玉菡在装修整理他的书房时就发现了,这么些年来,她其实一直都在内心里希望致庸能亲手给她戴上,然而……
又过了几日,曹掌柜悄声打发人来请她去商议事情。玉菡也不惊动致庸,便悄悄地去了。一进门就见曹掌柜、马荀、高瑞等呆呆地坐着,个个愁容满面。玉菡坐下问道:“几位大掌柜,你们今天来,一定是遇到了难事,赶紧说吧。”几个人对视一眼,曹掌柜首先开口道:“太太,很快就是年关了……今年长毛军闹腾得厉害,南北商路基本断绝,大德兴丝茶庄往年能挣钱的那些商号,今年基本上没有什么生意了。”玉菡没有做声。曹掌柜叹口气,向马荀看去。马荀闷闷道:“太太,马荀无能,今年年景不好,蒙古草原瘟疫横行,牲口死了许多,连带着我们也没了生意.还亏了一些钱。”玉菡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向高瑞看去:“高掌柜,临江的茶山怎么样?”高瑞倒也爽快,道:“太太,茶山情形还好,今年赚了三十多万,只是运往恰克图的茶货却让俄商拉斯普汀欠了账,只怕一时半会救不上急。”
玉菡看看曹掌柜,急问:“那,其他各地的分号呢.还有潘大掌柜的票号呢?”曹掌柜低声道:“各地分号的情形都差不太多,基本没挣到钱,不亏已经很好了。至于大德遍票号,今年的生意更不景气,南北商路不通,票号自然没有生意,潘大掌柜为了在北京撑门面,已经撤了好些庄了,而且……”曹掌柜看看玉菡,迟疑起来。玉菡掐着手心,强自镇定道:“有什么,请全都讲出来。”
曹掌柜点点头,叹道:“太太,东家以前有过话,大德通票号的事,由潘大掌柜一手经理,赔了银子算是东家的,赚了银子一两也不能动,全由潘大掌柜去扩张票号,这是其一。其二,就我所知,即使潘大掌柜愿意,今年恐怕也无能为力,不单单是生意奇差,以往大德通的银子多半都借给了京城的达官显贵,他们不还.商家拿他们也没有办法。潘大掌柜做事情有他自己的路数,我们,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玉菡呆了半晌,道:“我明白几位的意思了。今年要向朝廷缴付的一百万两银子,还差多少?”几人闻言心中一阵难过,马荀哑声道:“还差……太太,真是对不起,我们无能……还差七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