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然琴剑足艰辛,五岭周游寄此身。
畜得青毡报知己,砚池泼去是阳春。
裕国通商古货源,东南泉府列藩垣。
已知干没非长策,小筑花田晚灌园。
话说这广粮厅署在归德门外制府辕门右首。申公虽是个观察降调,却也不肯废弛公事,捕盗盘盐、海防水利诸务,极其勤慎。公事之暇,诗酒遣怀,署中高朋满座,诗社联标,这李匠山也不时兴会。这日清早,申公出署,由督、抚、藩、臬处转到运司署前,缘运司谈了一会军工厂船务,回衙已是已初光景。
这李匠山已等候好一会了。申公来到后堂,匠山领着荫之、笑官上前相见。申公道:“贤侄师生济济,来得凭早。”匠山道:“有事恳求表叔,未免来得早些。”申公道:“匠山那有求人之事!”匠山道:“小侄无非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申公笑道:“吾侄为人作说客,为官乎,为私乎?”匠山也笑道:“侄儿为人作说客则为私,还要表叔为人作说客,然则为官也。”
便指着笑官道:“这苏芳的父亲万魁,表叔向来认得的,近因赫关差新到,要他们代还京帐,昨日糟蹋了一顿,如今情愿输诚馈纳三十万两之数。因表叔是赫公旧交,转烦侄儿代恳。
想来排难解纷,亦仁人君子之事。”言毕,这笑官忙跪下叩头道:“家父事在危急,望大老爷拯救,父子没齿不忘报也!”
申公扶起道:“世兄请坐。尊公急难,自当竭力周全,只是我与先生都非望报之人,洋行百万花边,不足供吾侬一噱耳。”
匠山道:“表叔冰操,诚然一介不取,侄儿却要索他几瓶洋酒以遣秋兴。”申公道:“这么,我也当得分惠。”匠山叫笑官将三十万两银票送上。申公道:“今日请我赴席,一搭儿说去就是。”这笑官又叩谢了。
匠山分付笑官先回,自已同荫之到上房去请了表婶的安,然后与幕友们闲谈不题。
笑官出了粮署,叫轿夫抬到关部前,暗暗的告诉父亲,即便进城去。一路上思量道:“我父亲直怎不寻快活,天天恋着这个洋行弄银子,今日整整送了这十余万,还不知怎样心疼哩。
到底是看得银子太重,外边作对的很多,将来未知怎样好。”
又想道:“我也不要多虑,趁先生不在,且进内房与温姐姐顽耍,也算忙里偷闲。”一头想,已到门首,下了轿,走进书房。
温、乌二生已上越秀山顽去了,笑官分付大家人苏邦道:“你到关部前打听老爷的事,再来回我。”又叫小子阿青回家去告诉太太奶奶们放心,遣开二人,自已卸了衣帽,穿上一件玉色珠罗衫,走出书房后门,过了西轩,进了花园。
此时五月初旬,绿树当头,红榴照眼,他也不看景致,竟到惜花楼下。只见一个小丫头,拿着几枝茉莉花,叫道:“苏相公,我家小姐请你穿的珠串子可曾有了?”笑官道:“小姐可在里边?”丫头道:“大小姐在楼下,二小姐在三姨房内打牌。”原来这温商名仲翁。乃浙绍人氏。正奄史氏生子春才,妾萧氏生大女素馨,次妾任氏生次女蕙若。这惜花楼三间,便是二女的卧室。笑官十一二岁上走熟的,而且温家夫妇要将次女许他,因年小未及议亲,所以再不防闲了。
这素馨一十五岁,知书识字,因慕笑官美貌,闻得爹妈要将妹妹配他,颇有垂涎之意。屡屡的与笑官挑逗。笑官年纪虽小,却也懂得风情,只因先生管束得严,还未能时刻往来,谈笑入港。这日走到楼前,只见素馨斜靠妆台,朦胧睡着,笑官忙向小丫头摇手,潜步至他身后,将汗巾上的丝线搓了一搓,向素馨鼻中一消。这素馨”呀啐”一声,打一个呵欠,纤腰往后一伸,这左手却搭到笑官的脸上,说道:“妹妹不要顽,我还要睡哩。”笑官将头一探,对着素馨道:“不是妹妹,倒是兄弟。”
素馨红了脸,道:“兄弟,你几时来的?”笑官道:“来了好一晌了。”小丫头道:“他方纔来的。”素馨请他坐下,问道:“今日怎的有空儿进来?”笑官道:“今日同先生出城,我先到家,渴极了,进来要茶吃。”素馨道:“难道外边没有,可可的跑里边来要?”笑官道:“里边的好些。”素馨即叫丫头去泡茶。又笑道:“一样的茶,有甚好歹!”笑官道:“姐姐的东西,各样都好。这桌上半碗茶,我先吃了罢。”素馨道:“是我吃残的。”即伸手去夺碗。笑官早已一吸而干,说道:“虽是姐姐吃残,却有点儿口脂香味。”素馨道:“你太顽皮,将来年纪大了,还好天天说顽话么?”笑官道:“大了纔好顽呀。”素馨道:“前日听见你家伯伯替你对亲了,还好同我们顽么?”笑官道:“那个我不依,必要姐姐这样人对亲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