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下南安春早,梦绕池塘芳草。凭将只手欲擎天,剎定海洋诸岛。平山村墅好,埋没英雄多少!
横枪轮槊订交情,笑看岭南天小。
职愈小,性弥贪,一赃官。刑偏酷,鼻都酸。要诬奸,三十两,最恩宽。风流女,忒刁钻,爱盘桓。因私仆,两情欢。
祸临头,看果报,有多般。
话说姚霍武回转南雄,要到碣石,本有一条小路可以逾山过岭的,因他不认得路径,就搭一只便船,直到惠州上岸。将一根生铁短棒挑着箱子、铺盖,大踏步而行。时值暮春天气,广中早稻都已插莳,绿野风来,神清气爽,这五六十里路,不消半日,已到平山。走进客店,放下行李,那朦中一个彪形大汉把他上下细瞧,举手问道:“客官何来,可是要安歇的么?”
霍武道:“咱从惠州而来,到碣石去的,这里有空房借宿一宴,明早赶路。”那汉道:“客房很多,客官任便。”跳出朦来,替他拿行李。霍武这根铁棒,重有五十余斤,又加着这担行李,那汉两手提了提,笑道:“客官好气力,拿了这家伙走路!”霍武道:“也不多重。”一头说,走进一间房子。霍武坐下道:“有好酒好肉多拿些来,做一斗米饭,一总算账。”那汉道:“有上好太和烧,是府城买来的;猪肉有煮烂的、熏透的两样;牛肉只有咸的;大鱼、龙虾都有。”霍武道:“打十斤酒,切五斤熏肉、五斤牛肉来,余俱不用。”那汉暗笑而去,叫伙计捧了两大盘肉,自己提了一大瓶酒,拿进房来。
霍武一阵吃喝,肉已完了,便叫店家。那汉慌忙赶来,问道:“客官可是要饭么?”霍武道:“不要慌,你这牛肉再切五斤来。”那汉暗暗吃惊,便叫伙计:“多切些牛肉,再拿五斤酒来,我陪客人同吃。”霍武听说他也会吃酒,便道:“你何不早说会吃酒,这里且先喝一碗。”这店家真个就坐在一旁陪吃。霍武道:“我看你这等身材,方纔拿行李进来,不甚费力,也算有气力的了。你姓什么!”店家道:“小人姓王,名大海,本处人氏。向在庆制府标下充当乡勇,每月得银二两,堵御洋匪。后因庆大人去了,这乡勇有名无实,拿着洋匪没处报功,反受地方官的气,月银也都吃完了,所以弟兄们不愿当乡勇,各寻生路,开这饭店权且谋生。”霍武道:“怎样没处报功,反要受气呢?”大海道:“从前拿住洋匪,地方官协解至辕,少则赏给银钱,多则赏给职衔。
我这两三县中,弟兄十五六人,也有六七个得到授职衔的。
如今拿住洋匪,先要赴当地文官衙门投报,复审一回。送他银子,他便说是真的;不送银子,便说是假的。或实时把强盗放了;或解上去,报了那有银子人的功。那出银子买洋匪报功的,至数十两一名。所以我们这班乡勇,倒是替有银子的人出力了。
这样冤屈的事,那个肯去做他?”霍武道:“何不到武官衙门报去?”大海道:“武官作不得主,他就自己拿了洋匪,也要由州县申详,不过少些刁蹬罢了,况且武官实在有本事的少。可惜我们一班,无可效力之处。”霍武道:“这碣石镇姚大老爷可还好么?”大海道:“他是武进士出身,去年到此,做官认真,膂力也很强,武艺也出众,只是与督抚不甚投契,一向调在海中会哨,不大进衙门的。
我见客官这等吃量,料想也是我辈中人,还没请教姓名。”
霍武道:“咱姚霍武,东莱人氏,碣石姚协镇就是胞兄。”大海道:“原来是位老爷,失敬了。请问姚爷因甚至此?”霍武说明从前原委,并说如今要到碣石去协拿洋匪的意思。大海道:“不是小人阻兴,那拿洋匪的话,姚爷不必费心,就是令兄大老爷这等忠勇,只怕也要被督抚埋没哩。”霍武道:“一个人学了一身本事,怎不货与王家?你们的见识太低了。”大海道:“小人辈虽有些膂力,却是无人传授,武艺平常,倘得师傅,也可助一臂之力。”霍武道:“这个何难!不是咱夸口,十八般武艺都有些晓得,你们倘情愿学习,当得效劳。”大海即忙下拜,道:“师父如肯教训,小人约齐弟兄,一同受教。”霍武扶起他来,说道:“横竖家兄不在署中,我去也无用,就在此点拨诸位一番,只是打听得家兄转来,就要去的。”当晚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