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知县道:“卑职也不大晓得。他是从前广粮厅申方伯的亲戚,所以认得卑职,却从未有片纸只字进卑职署中。”上官老爷道:“这就可敬了。”上官老爷送出知县,即唤原差问道:“这寄赃押缴与服中迭娶两案的原被人等,可曾拘齐么?”差人回道:“都拘齐了。因大老爷亲提,这河泊所乌爷、贡生苏芳都亲自到案伺候。”上官老爷即分付:“请乌爷内衙相见。”乌必元进来,磕了三个头,请过安,一旁侍立。上官老爷赏了茶,问道:“你儿子在关部呈说,有银子寄顿人家,怎么你又在这里呈说没有?”必元回道:“卑职些小微员,那里有许多银子?
因赫大人逼着卑职缴银,卑职已向各亲戚家借银缴进;余银一半,宽限半年。卑职儿子岱云,因与媳妇不和,捏词诬告,求大老爷处治。至卑职治家不严,还求大老爷的恩典。”说毕,即打一跧。上官老爷又问道:“你女儿与苏芳为妾,这事又怎样的?”必元道:“女儿原是赫大人要进去伺候过的,近因和尚盗逃,着卑职赔缴,就将女儿撵出,分付另卖。卑职虽是个微员,怎好把女儿变卖?因借了苏芳银子,将女儿送他,苏芳还不肯受,并未与女儿近身。这都是卑职的犬马苦情,求大老爷洞察。”上官老爷道:“怎么和尚盗逃,关部就派你赔缴,你又居然缴进,这不是认真串盗了么?”必元又磕头道:“这三月里头,赫关部偶然问起:‘外边有个和尚,本事高强,神通变化,你可晓得么?’卑职不合回了一句以讹传讹的话,说他善于求子,赫关部当即请进。这和尚拐他四个姬妾下海,所以深恨卑职是个荐引,着卑职缴银。不要说卑职并没有串逃,就是里边,也没有失去许多银子。卑职的冤抑实在无处可伸。”
上官老爷笑道:“你也过于卑污。你如今须自己振作起来,回去辞了这库厅,原做你那河泊所官去。你一面做了禀揭申详各宪,我替你做主。”必元又磕头谢了。
上官老爷发放必元出去,升了二堂,分付将众人带进。
他心上已经了了,第一个就叫苏芳。吉士趋一步,上前脆下。上官老爷见他蔼蔼温文,恂恂儒雅,问道:“你是个捐贡么?”回道:“贡生十三岁充番禺县附学生,十五岁加捐贡生的。”上官老爷问道:“你既系年少青衿,这服中娶妾,心上过得去么?”吉士回道:“贡生与乌必元原是亲戚,又与乌岱云同窗。因必元借了贡生几两银子,自己将女儿送来,贡生不敢收他,再三婉谢。乌必元一定不依,说是亲戚人家,不妨暂住。贡生只得亩在家中,与母亲同住,俟服阕之后,再行聘定的。至于时邦臣的女儿,系贡生为媒,聘与施延年为奔的,现有三代礼帖可柑。如何无端捏控,费大老爷的天心!”上官老爷道:“如此说,你少年人一定有得罪朋友的地方,人家纔肯捏控你。”吉士回道:“贡生年纪虽轻,却不敢得罪朋友;朋友刁险之处,贡生却不敢回明。”上官老爷道:“我最喜欢说实话,你只管说来。”吉士便将六月间饮醉脱逃之事细说一番。
上官老爷道:“你既有此事,如何不道状说明?”吉士回道:“那茹氏放了贡生,贡生反累他出官,实在过意不去。”上官老爷点头道:“很是!你一面回去,我替你重处他们。”吉士谢了出来。
上官老爷又叫时邦臣上去,略问几句。邦臣将礼帖呈看,上官老爷分付道:“你是并无干涉之人,回去安分生理。”邦臣退下,便将竹、曲三人唤上,喝道:“你这一起光棍,凭空诬告,快把索诈情弊从实说来!”中黄回道:“小的们再不敢诬告。现在乌必元女儿已与苏芳睡了二十余日了。”上官老爷道:“乌必元与苏芳亲戚,你难道不许他往来?时邦臣女儿是许与施廷年为奔,如何也牵扯上来?你难道不准他与亲戚做媒么?”中黄回道:“乌必元女儿与苏芳为妾,只要问必元儿子岱云,便知真假。苏芳本意要讨邦臣女儿为妾的,因见小的告了状,他纔串通邦臣,捏造礼帖,希图漏网,求大爷细细拷问苏芳,便知实情了。”上官老爷大怒道:“乌必元是父亲,乌岱云是儿子,难道他父亲的话倒作不得准么?时邦臣女儿现未过门,你如何便告苏芳迭娶?”叫左右:“扯这三个光棍下去,各打三十!”曲光郎叩道:“小的是个干证,并未尝证他是真是假,大老爷何故要打小的?”上官老爷道:“我不打你别的,打你这起光棍六月晚上做的好事。”三人默默无言。各自打完,分付发至番禺县,递解回籍。三人再四哀求,却只饶了理黄一个。
又叫上岱云,岱云晓得事情不妥,走上便磕头求饶。
上官老爷分付说:“你如何不听父亲拘管,私自诬扳亲戚,勾搭这些狗党狐朋?扯下去打!”也是三十,打得肉烂皮开,着差人押至河泊所,叫乌必元即日撵逐还乡。那温、施二人并未叫着,一一的发落下来。
下回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