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长驱而入,直逼安邑。惠王大惧,使大夫龙贾,往秦军行成。卫鞅曰:“魏王不能用吾,吾故出仕秦国。蒙秦王尊为卿相,食禄万钟,今以兵权交付,若不灭魏,有负重托。”龙贾曰:“吾闻’良鸟恋旧林,良臣怀故主。‘魏王虽不能用足下,然父母之邦,足下安得无情?”卫鞅沉思半晌,谓龙贾曰:“若要我班师,除非将河西之地,尽割于秦,方可。”龙贾只得应诺,回奏惠王。惠王从之,即令龙贾奉河西地图,献于秦军买和。卫鞅按图受地,奏凯而归。公子遂降于秦。魏惠王以安邑地近于秦,难守,遂迁都大梁去讫。自此称为梁国。
秦孝公嘉卫鞅之功,封为列侯,以前所取魏地商於等十五邑,为鞅食邑,号为商君。后世称为商鞅,为此也。鞅谢恩归第,谓家臣曰:“吾以卫之支庶,挟策归秦,为秦更治,立致富强。今又得魏地七百里,封邑十五城,大丈夫得志,可谓极矣。”宾客齐声称贺。内有一士厉声而前曰:“’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尔等居商君门下,岂可进谄而陷主乎?”众人视之,乃上客赵良也。鞅曰:“先生谓众人之谄,试言吾之治秦,与五大夫孰贤?”良曰:“五大夫之相穆公也,三置晋君,并国二十,使其主为西戎伯主。及其自奉,暑不张盖,劳不坐乘,死之日,百姓悲哭,如丧考妣。今君相秦八载,法令虽行,刑戮太惨,民见威而不见德,知利而不知义。太子恨君刑其师傅,怨入骨髓,民间父兄子弟,久含怨心。一旦秦君晏驾,君之危若朝露,尚可贪商於之富贵,而自夸大丈夫乎?
君何不荐贤人以自代?辞禄去位,退耕于野。尚可望自全也。”商君默然不乐。
后五月,秦孝公得疾而薨。群臣奉太子驷即位,是为惠文公。商鞅自负先朝旧臣,出入傲慢。公子虔初被商鞅劓鼻,积恨未报,至是,与公孙贾同奏于惠文公曰:“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重者身危。‘商鞅立法治秦,秦邦虽治,然归人童稚,皆言商君之法,莫言秦国之法。今又封邑十五,位尊权重,后必谋叛。”惠文公曰:“吾恨此贼久矣!但以先王之臣,反形未彰,故姑容旦夕。”
乃遣使者收商鞅相印,退归商於。鞅辞朝,具驾出城,仪仗队伍,犹比诸侯。百官饯送,朝署为空。公子虔、公孙贾密告惠文公,言:“商君不知悔咎,僭拟王者仪制,如归商於,必然谋叛。”甘龙、杜挚证成其事。惠文公大怒,即令公孙贾引武士三千,追赶商鞅,枭首回报。公孙贾领命出朝。当时百姓连街倒巷,皆怨商君。一闻公孙贾引兵追赶,攘臂相从者,何止数千余人。商鞅车驾出城,已百余里,忽闻后面喊声大振,使人探听,回报:“朝廷发兵追赶。”商鞅大惊,知是新王见责,恐不免祸,急卸衣冠下车,扮作卒隶逃亡。走至函关,天色将昏,往旅店投宿。店主索照身之帖,鞅辞无有。店主曰:“商君之法,不许收留无帖之人,犯者并斩!吾不敢留。”商鞅叹曰:“吾设此法,乃自害其身也。”乃冒夜前行,混出关门,径奔魏国。魏惠王恨商鞅诱虏公子,割其河西之地,于是欲囚商鞅以献秦。鞅复逃回商於,谋起兵攻秦,被公孙贾追至缚归。惠文公历数其罪,吩咐将鞅押出市曹,五牛分尸。百姓争啖其肉,须臾而尽。于是尽灭其族。
可怜商鞅变立新法,使秦国富强,今日受车裂之祸,岂非过刻之报乎?——此周显王三十一年事也。髯翁有诗云:商於封邑未经年,五路分尸亦可怜!
惨刻从来凶报至,劝君熟读《省刑》篇。
自商鞅之死,百姓歌舞于道,如释重负。六国闻之,亦皆相庆。甘龙、杜挚先被革职,今皆复官。拜公孙衍为相国。衍劝惠文公西并巴、蜀,称王以号召天下,要列国悉如魏国割地为贽,如有违者,即发兵伐之。惠文公遂称王,遣使者遍告列国,都要割地为贺。诸侯俱犹豫未决。惟楚威王熊商,任用昭阳,新败越兵,杀越王无疆,尽有越地,地广兵强,与秦为敌。秦使至楚,被楚王叱咤而去。
于是洛阳苏秦挟“兼并”之策,以说秦王。
不知苏秦如何说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