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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邮 吕不韦巧计归异人(2)
    长平之役,赵卒四十余万来降,我挟诈,一夜尽坑之,彼诚何罪?我死固其宜矣!”

    乃自刭而死。——时秦昭襄王之五十年十一月,周赧王之五十八年也。

    秦人以白起死非其罪,无不怜之,往往为之立祠。后至大唐末年,有天雷震死牛一只,牛腹有白起二字。论者谓白起杀人太多,故数百年后,尚受畜生雷震之报。杀业之重如此,为将者可不戒哉!

    秦王既杀白起,复发精兵五万,令郑安平将之,往助王,必攻下邯郸方已。

    赵王闻秦益兵来攻,大惧,遣使分路求救于诸侯。平原君赵胜曰:“魏,吾姻家,且素善,其救必至。楚大而远,非以‘合从’说之不可,吾当亲往。”于是约其门下食客,欲得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同往。三千余人内,文者不武,武者不文,选来选去,止得一十九人,不足二十之数。平原君叹曰:“胜养士数十年于兹矣,得士之难如此哉?”有下坐客一人,出言曰:“如臣者,不识可以备数乎?”平原君问其姓名,对曰:“臣姓毛名遂,大梁人,客君门下三年矣。”平原君笑曰:“夫贤士处世,譬如锥之处于囊中,其颖立露。今先生处胜门下三年,胜未有所闻,是先生于文武一无所长也。”毛遂曰:“臣今日方请处囊中耳!使早处囊中,将突然尽脱而出,岂特露颖而已哉?”平原君异其言,乃使凑二十人之数。即日辞了赵王,望陈都进发。

    既至,先通春申君黄歇。歇素与平原君有交,乃为之转通于楚考烈王。平原君黎明入朝,相见礼毕,楚王与平原君坐于殿上,毛遂与十九人俱叙立于阶下。

    平原君从容言及“合从”却秦之事。楚王曰:“‘合从’之约,始事者赵,后听张仪游说,其约不坚。先怀王为‘从约长’,伐秦不克。齐王复为‘从约长’,诸侯背之。至今列国以‘从’为讳,此事如团沙,未易言也。”平原君曰:“自苏秦倡‘合从’之议,六国约为兄弟,盟于洹水,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

    其后,齐、魏受犀首之欺,欲其伐赵,怀王受张仪之欺,欲其伐齐,所以从约渐解。使三国坚守洹水之誓,不受秦欺,秦其余之何哉?齐王名为‘合从’,实欲兼并是以诸侯背之,岂‘合从’之不善哉?”楚王曰:“今日之势,秦强而列国俱弱,但可各图自保,安能相为?”平原君曰:“秦虽强,分制六国则不足;六国虽弱,合制秦则有余。若各图自保,不思相救,一强一弱,胜负已分,恐秦师之日进也。”楚王又曰:“秦兵一出而拔上党十七城,坑赵卒四十余万,合韩、赵二国之力,不能敌一武安君。今又进逼邯郸,楚国僻远,能及于事乎?”平原君曰:“寡君任将非人,致有长平之失。今王陵、王二十余万之众,顿于邯郸之下,先后年余,不能损赵之分毫。若救兵一集,可以大挫其锋,此数年之安也。”

    楚王曰:“秦新通好于楚,君欲寡人‘合从’救赵,秦必迁怒于楚,是代赵而受怨矣。”平原君曰:“秦之通好于楚者,欲专事于三晋。三晋既亡,楚其能独立哉?”楚王终有畏秦之心,迟疑不决。

    毛遂在阶下顾视日晷,已当午矣。乃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可决。今自日出入朝,日中而议犹未定,何也?”楚王怒问曰:“彼何人?”平原君曰:“此臣之客毛遂。”楚王曰:“寡人与汝君议事,客何得多言?”叱之使去。毛遂走上几步,按剑而言曰:“‘合从’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得议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色稍舒,问曰:“客有何言?”毛遂曰:“楚地五千余里,自文、武称王,至今雄视天下,号为盟主。一旦秦人崛起,数败楚兵,怀王囚死。白起小竖子,一战再战,鄢郢尽没,被逼迁都。此百世之怨,三尺童子,犹以为羞,大王独不念乎?今日‘合从’之议,为楚,非为赵也!”楚王曰:“唯唯。”遂曰:“大王之意已决乎?”楚王曰:“寡人意已决矣!”毛遂呼左右,取歃血盘至,跪进于楚王之前曰:“大王为‘从约长’,当先歃,次则吾君,次则臣毛遂。”于是从约遂定。毛遂歃血毕,左手持盘,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宜共歃于堂下!公等所谓‘因人成事’者也。”楚王既许“合从”,即命春申君将八万人救赵。平原君归国,叹曰:“毛先生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阅人多矣,乃今于毛先生而失之,胜自今不敢复相天下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