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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势天师禳旱魃 秉诚县令召甘霖(2)
    只见沈晖在地下扑的跳将起来,众人尽道是强魂所使,俱各惊开。沈晖在人丛中跃出,扭住庙巫,连打数掌道:“我打你这在口嚼舌的。不要慌,哪曾见我酆都去了?”妻子道:“你适才却怎么来?”沈晖大笑道:“我见这些人信他,故意做这个光景耍他一耍,有甚么神道来?”庙巫一场没趣,私下走出庙去躲了。合庙之人尽皆散去,从此也再弄不兴了。

    看官只看这两件事,你道巫师该信不该信?所以聪明正直之人,再不被那一干人所惑,只好哄愚夫愚妇一窍不通的。小子而今说一个极做天气的巫师,撞着个极不下气的官人,弄出一场极畅快的事来,比着西门豹投巫还觉希罕。正是:

    奸欺妄欲言生死,宁知受欺正于此?

    世人认做活神明,只合同尝干狗屎。

    话说唐武宗会昌年间,有个晋阳县令姓狄,名维谦,乃反周为唐的名臣狄梁公仁杰之后。守官清格,立心刚正,凡事只从直道上做去。随你强横的他不怕,就上官也多谦让他一分,治得个晋阳户不夜闭,道不拾遗,百姓家家感德衔恩,无不赞叹的。谁知天灾流行,也是晋阳地方一个悔气,虽有这等好官在上,天道一时亢旱起来,自春至夏,四五个月内并无半点雨泽。但见:

    田中纹坼,井底尘生。滚滚烟飞,尽是晴光浮动;微微风撼,元来暖气薰蒸。辘轳不绝声,止得泥浆半构;车戽无虚刻,何来活水一泓?供养着五湖四梅行雨龙王,急迫煞八口一家喝风狗命。止有一轮红日炎炎照,那见四野阴云炎炎兴?

    旱得那晋阳数百里之地,土燥山焦,港枯泉涸,草木不生,禾苗尽槁。急得那狄县令屏去侍从仪卫,在城隍庙中跌足步祷,不见一些微应。一面减膳羞,禁屠宰,日日行香,夜夜露祷。凡是那救旱之政,没一件不做过了。

    话分两头。本州有个无赖邪民,姓郭名赛璞,自幼好习符咒,投着一个并州来的女巫,结为伙伴。名称师兄师妹,其实暗地里当做夫妻,两个一正一副,花嘴骗舌,哄动乡民不消说。亦且男人外边招摇,女人内边蛊惑。连那官室大户人家也有要祷除灾祸的,也有要祛除疾病的,也有夫妻不睦要他魇样和好的,也有妻妾相妒要他各使魇魅的,种种不一。弄得大原州界内七颠八倒。本州监军使,乃是内监出身。这些太监心性,一发敬信的了不得。监军使适要朝京,因为那时朝廷也重这些左道异术,郭赛璞与女巫便思量随着监军使之便,到京师走走,图些侥幸。那监军使也要作兴他们,主张带了他们去。

    到得京师,真是五方杂聚之所,奸宄易藏,邪言易播。他们施符设咒,救病除妖,偶然撞着小小有些应验,便一传两,两传三,各处传将开去,道是异人异术,分明是一对活神仙在京里了。及至来见他的,他们习着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头,见神见鬼,说得活灵活现;又且两个一鼓一板,你强我赛,除非是正人君子不为所惑,随你呻嘛伶俐的好汉,但是一分信着鬼神的,没一个不着他道儿。外边既已哄传其名,又因监军使到北司各监赞扬,弄得这些太监往来的多了,女巫遂得出入宫掖,时有恩赍;又得太监们帮村之力,夤缘圣旨,男女巫俱得赐号“天师”。元来唐时崇尚道术,道号天师,僧赐紫衣,多是不以为意的事。却也没个什么职掌衙门,也不是什么正经品职,不过取得名声好听,恐动乡里而已。郭赛璞既得此号,便思荣归故乡,同了这女巫仍旧到太原州来。此时无大无小无贵无贱,尽称他每为天师。他也妆模作样,一发与未进京的时节气势大小同了。

    正植晋阳大旱之际,无计可施,狄县令出着告示道:“不拘官吏军民人等,如有能兴云致雨,本县不惜重礼酬谢。”告示既出,有县里一班父老率领着若干百姓,来禀县令道:“本州郭天师符术高妙,名满京都,天子尚然加礼,若得他一至本县祠中,那祈求雨泽如反掌之易。只恐他尊贵,不能勾得他来。须得相公虏诚敦请,必求其至,以救百姓,百姓便有再生之望了。”狄县令道:“若果然其术有灵,我岂不能为着百姓屈己求他?只恐此辈是大奸猾,煽起浮名,未必有真本事。亦且假窃声号,妄自尊大,请得他来,徒增尔辈一番骚扰,不能有益。不如就近访那真正好道、潜修得力的,未必无人,或者有得出来应募,定胜此辈虚嚣的一倍。本县所以未敢幕名开此妄端耳。”父老道:“相公所见固是。但天下有其名必有其实,见放着那朝野闻名呻嘛的天师不求,还那里去另访得道的?这是‘现钟不打,又去炼铜’了。若相公恐怕供给烦难,百姓们情愿照里递人丁派出做公费,只要相公做主,求得天师来,便莫大之恩了。”县令道:“你们所见既定,有何所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