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默默的收拾着东西。每一个物品每一件衣服都特别仔细。我得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以免我妈看到了该难过了。

    我现在特别痛恨我得存在。

    特别痛恨。

    收拾好东西之后，我一直在房间里坐到了天亮。头脑清楚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清晨六点钟的时候，我尚未听到我妈的房间里有任何的动静。我拖着我两大箱子的东西走到门口，尽管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

    这种迷茫没有头绪的状态还是初中那年，知道了我爸在外面有了私生子有过。突然我听到我妈的房间里有动静。而且动静还很大。我生怕我妈在这个时候有个什么事，我放下行李，去敲我妈的房门。我也不管我妈有多讨厌我了。

    “妈。妈。你没事吧。妈。”

    过了好大一会，我妈才给我打开门。

    只不过她没有理我，大踏步的冲向门口，打开门就冲了出去。我紧跟着就出去了。我妈骑着她的电动车风一般的冲向了我爸的宿舍。我坐上一辆出租车，差点跟丢了。

    我一看这个我昨天来过的地方，我以为我妈又来跟我爸吵架的，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一到房间我就傻眼了。

    屋子里有碎酒瓶，还有洗脸盆打翻了掉在门后，桌角还有一大滩的血迹。我的心脏一下子就像一团棉花塞满了一样。

    我妈脸色苍白，在走廊上寻找着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我妈抓着人家口齿不清出的问我爸去了哪里。

    然后我妈的手机响了，我没听到电话里说什么，就跟着我妈走。我已经吓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来到医院之后，看到的却是我爸躺在床上蒙着白布的样子。

    跟前还站着沈恒和沈叔叔。

    我妈颤抖着手掀开白布的一角，然后尖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是我们每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忧伤的灰色。

    沈叔叔找医院里的车把我和我爸的遗体一起送回了老家。我妈在医院里还没有醒过来。

    我奶奶在得知这样一个噩耗几乎好几次哭死过去。

    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坚强。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种一遇到一点挫折就伤心到不行，站都站不稳的人。可是我现在连流眼泪的空都没有。帮着叔叔们料理一些琐事。

    等到真正空下来的时候，才惊觉，我爸已经离开了我。

    我大叔带着我，到各个亲戚家里的去磕头。我们这里的习俗就是，家里死了人，磕一个头就知道了。后来挨家挨户的去通知。我默默的跟在大叔的身后，照着他说的去做。

    我生母的家里，跟我爸的家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的。我见到了我亲生的外公外婆，跪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不是因为我累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看到这样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亲人面前，尽管我对他们没有一点感情，可是在知道了这是我唯一的亲人之后，还是难过的犹如一把钢刀插进了心里一样。

    大叔背着我，回到了家里。我一个人在空洞的水晶棺材旁边，捂着心脏痛哭起来。

    我妈到下午的时候才回来，手上还掉着点滴。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我爸的遗体旁边。一句话也不说，眼泪都没有流。

    其实我宁愿她哭出来，哪怕骂我一顿打我一顿都行。我真怕她憋出毛病来。

    我爸的葬礼挺不简单的。光是来烧纸的人都好几百。

    我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后来还是沈恒把电话给了我，我才听到了苏墨的声音。

    三天后回到市里，我来到苏墨说的那家咖啡店。

    “念欢，很抱歉，这几天我一直在忙。”我刚找到苏墨的座位，苏墨就抱歉的直皱眉。

    我浅笑，“没关系，你本来就是大忙人。再说了，这也不是好事。我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通知你吧。”

    苏墨愣了一下，“喝点什么？”

    我语气冷淡，岔开话题，“苏墨你找我有事吗？我还有一点事情没有处理。我得走了。”

    “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我的心抽了一下，原因是他说“需要帮忙吗？”而不是“我去帮你吧。”

    的确，我是一个敏感的人。

    “小事而已。”我说完，就走了。走的头也不回。走的心惊肉跳苦不堪言。

    我回到住处，看着走之前还是原来那样的客厅，我的两个大箱子行李再放在门口的位置。

    一切都还是那样，可是早就没有了那种温度。

    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刚把行李抓在手里，又放下。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去找房子。

    我重新关上门。

    其实我没有租过房子。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我手机屏幕的状态始终是电话薄，电话薄里的名字我来回看了好几遍，都不知道要找谁帮忙。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方向。

    索性关掉手机。

    直到天黑了，我都没有头绪找到一家住处。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屋里灯亮着。

    我妈正在客厅收拾着东西。

    “妈！”

    我妈依然在忙碌着。

    “这个房子我打算卖掉了。念欢，你赶紧找地方吧。”听着我妈生硬的语气，我的鼻子一阵发酸。

    “妈，我们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我妈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看着我，“念欢，你爸爸已经不在了。我更没有办法去面对你。我这里还有一些积蓄，你可以拿去用。对于你，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我想我也给不了你更多的。以后，你总要学会独立生活。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想要安静的过以后的生活。既然房子都不在了，人也不在了，我们就不要在纠结了。我不是你妈，你也不是我女儿。你妈死了，我儿子也死了。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今晚你可以住在这里，明天是我给你最后的期限。”

    “妈我不会不管你的。你养了我二十几年，我总要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吧。就算是你养的小猫小狗你也得有感情啊，你不能不要我啊，我可以挣钱养活你，你不能不要我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啊妈。妈”

    我妈绝情的走回自己的屋子，狠狠的关上了门，隔绝了我的声音。

    我纵使在没脸没皮，也不可能待下去了。

    我拖着我的行李来到楼下，最后看了一眼灯光暗淡的楼层。

    我像一个流浪者一样，徘徊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走得累了，抬起头看到一家写着旅馆的字样的店面。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郊区。

    走进去问了一下价格，房子简单，就是那种自家的房子改装成的宾馆，价格相对于便宜一些。一晚上只要40块。连身份证都不需要。

    房子倒是挺干净的。也不算简陋了。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卫生间，马桶是坏的。只能洗洗手洗洗脸。要是上厕所，还得跑到走廊尽头的那个公用的卫生间。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竟然还有一台电视机。

    可能就是因为便宜，所以住的人还是挺多的。大多都是外地人，话音都听不懂。

    老板娘差一个人把我领到我的房间就走了。

    我累了，吃了点药，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睡下了。

    在梦里，出现的是沈恒和苏墨找我找疯的那张脸。

    我是被饿醒的。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手机开机一看，才凌晨四点钟。然后就嘀嘀的蹦进来很多个未接来电的提醒和短信。

    循环的出现两个人的名字。沈恒！苏墨！我的心里很难过。

    看好了时间，我又重新关掉手机。

    于是就睡不着了。

    突然一阵无助和恐惧连同黑暗一起袭来。和着眼泪和鼻涕，一同擦在被子上。我现在才难以接受，我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天刚微微亮的时候，我下楼去买早点。

    刚到楼下就听到一个人妇女在街上叫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我就不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买了早点又重新回到住处。

    大概快中午的时候，苏墨怒气冲冲的杀了过来。

    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门被敲的砰砰响。

    我不敢去开。也不敢说话。直到苏墨沉闷不欢的语气传来，我的心既紧张又震惊。

    “程念欢！”

    苏墨怒气冲冲的样子总是不多见的。就像他的笑容一样。

    这样看着他生气发怒的样子，才仅仅三次而已。

    “你电话为什么老是关机，要不是倪安经过这里看到你，我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你。”

    我的心紧了一下。

    “何必这么劳师动众的。你这不是找到了吗？”

    “我知道你爸爸去世了你很难过。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从家里搬出来。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跟我说的。”

    “苏墨，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那句话，始终没有听到回声。也没有听到脚步声。

    我没转过身。我知道，他没有走。

    “后来我发现，喜欢你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重新和你在一起，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感觉。可能人逐渐的长大，对待事物的感觉也会变的吧。我以为我不跟你联系你会明白。为什么还要找过来。”

    “你看，我现在搬出来了。我就是一个没有责任的人。你有你的生活和追求，我也有我的想法和将来，我们的想法早就不一样了。我早就说过，没有你，我过得也挺好。是你不相信。总是认为你自己有那么多的人格魅力。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苏墨走到我面前，眼睛通红。苏墨只要一生气，就会咬牙切齿的半眯着眼睛。

    就连他生气的生气的样子，我就喜欢到了心里。

    “这是你的心里话？”

    “不是我的心里话。是我一直想说的话。事实而已。你不自恋吗？你简直自恋爆了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了。如果你还是你，我就不是那个我了。”

    “看来，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过了很久，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一声厚重的关门声。

    强忍的泪水终于还是没忍住。我的手心被我的指甲扣得生疼。

    我站在窗口，看着苏墨从楼道口走出去的身影。落寞的样子，硬生生的扎着我的心脏。

    对不起。苏墨。

    我突然发现，我是一个灾星。

    跟我有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墨曾经说过，是我害死了吴忧忧。我还死不承认。现在终于明白了一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句话了。

    并不是间接的杀害才是凶手。

    是的，是我害死了她。

    我不仅害死了吴忧忧，我还害死了吴青。害死了我爸。

    他们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我才死的。

    突然好想睡一觉。再也不去想那么多事情，就只是好好的睡一觉。睡一个没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的觉。

    我拿出来医生给我开的安眠药。

    那时候医生说，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吃一粒，不能有依赖性。

    我拿捏不住安眠药的药性，随便倒出来几粒塞进嘴里。

    这一觉的确睡得很安稳。没有梦境。没有苏墨临走时那哀伤的眼神。没有沈恒看着我那中无法安慰的表情。没有我妈那种绝情落寞的身影。

    我想，我很久都没有这样睡过一次了。所以我才这么依赖，一直都不想醒来。

    后来我还是被吵醒了。我想，药效可能也要过去了吧。我以为，我就这样死过去了呢。老板娘叫人砸开了我的房门。

    我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们五六个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哎呦小姑娘你可吓死我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你出来。你怎么一直在屋里呆着啊不吃不喝的。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我这条老命差点豁出半条出去。”老板娘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人。大概四十岁的样子。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从床头柜上的包里拿出两百块钱，“老板娘，我暂时还没有找到房子，我先住几天。这是我之前欠你的房租。以后住多天再接着算。”

    老板娘笑呵呵的接过钱去，“现在的房子挺不好找的，你要是打算长住的话，我可以给你算月租的费用，比你这天天住的要便宜一些。”

    我点点头，“等我住够一个月，老板娘给我算便宜一些就是了。”

    “行行行。哦，等会我让人给你换一把锁，这锁看样子是不能用了。我马上叫人来啊。”老板娘说着，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醒来以后，今天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老板娘找人换好了锁，我又出去吃了点饭。又在附近的地方转了转。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等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沈恒在我门口。

    经过苏墨那次来了以后，我想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里，我都不会有什么惊讶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