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圈那些事

    杨欢畅

    一

    在外头晃荡到三十来岁，谷雨已经彻底断了正经找个女人，成家立业的念头。反正还有大哥，谷勇不说混得风生水起，可最起码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既然老谷家香火有继，谷雨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了。

    家穷人丑，一米四九。小学文化，农村户口。说的就是谷雨这类人的存在。谷雨丑倒不是很丑，就是一口牙残缺不全，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狼狈不堪。

    自从第一次离开家，谷雨就发誓要永远远离这个山旮旯，混不成一个人样子决不回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晃二十几个春秋，谷雨还是当初的穷模样。除了增加了阅历，丝毫没有能够拿到人前显摆的东西。

    谷雨没念过书，甚至连阿拉伯数字都不认识，可这并不妨碍他融入这个纷杂的社会。因为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谷雨一直没有存折。来到城市的前几年里，他总是随身携带着现金。后来，实在是被逼无奈，谷雨才办了一张存折，还特意刻了一枚私章，每到需要签字的时候，私章就能派上用场。

    谷雨是严格意义上的文盲，虽说连1，2，3，4，5都不认识，可谷雨的心算水平却胜过常人。九九乘法表是不消说的，他从小就背得滚瓜烂熟。你和他去买几样东西，老板刚刚把斤两称出来，谷雨就把价格报得一清二楚了，实在是令人惊讶不已。

    因为身体太单薄，许多工作谷雨都做不了。刚出去混生活的时候，没少吃不识字的亏。可谷雨鸭子死了嘴硬，他并不承认识文断字有什么好处，别人挣钱，他也能挣，不会差到哪里去。要说适应性强，生命力旺盛，没有人可以与谷雨相比，他贩过小菜，摆过地摊，收过破烂，在建筑工地做过小工，凡是劳动强度不太大的活儿，他差不多都做过。

    雨娃子，你到这里来啰，有一门好营生，我看特别适合你做。那年春天，在某纺织厂做了一辈子人事干部的伯伯给谷雨打来了电话。谷雨背起行囊，一火车坐到了伯伯所在的Y市。

    原来伯伯所指的好营生是盲人按摩。谷雨虽说眼睛没毛病，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残障，是一个睁眼瞎。做按摩要懂中医，要熟谙经络和穴位。那些理论，谷雨没有深入钻研，他也不是钻研这个的料，粗略地学习了一番之后，就浅尝辄止了。

    可是对于实际操作，那些按摩手法，谷雨倒是肯下功夫学。无奈师傅保守，不肯倾囊相授。学了半年之后，谷雨的技艺始终不见有进步，找他按摩的客人也聊胜于无。

    谷雨又辗转去了几个城市，都是在按摩圈里混。一次机缘际遇，让他认识了祁泳华──谷雨按摩生涯里的这位良师益友。

    祁泳华就是按摩店的老板，他几乎没什么视力，只有一点光感。祁泳华眼睛的毛病是家族遗传，和他不一样的是，他老婆云妍是因为车祸瞎了眼睛的。当初自杀过，闹过，到最后也只得认命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说看不见，可他们夫妻俩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老板娘，也就是云妍，她们家兄弟姐妹有四个，可数她挣的最多，这也算是另外一种福报吧。

    云妍有几位走得近的女性朋友，都是临时有个事，可以带着她上个街逛个商场的闺密。能陪盲人出去的，算是个把贴心人，至少交情还算不错的。云妍是个瞎子，盲人朋友都这样，虽说自己看不见，可也喜欢去热闹场所，吃个宵夜，买些体己物品，感受一下都市繁华什么的。

    云妍朋友中来按摩店最勤的，要数曾佳钰了。曾佳钰爱享受，喜欢按摩，却不愿意买单。云妍每次收了徒弟，徒弟们要练手，需要有个人做靶子，曾佳钰就经常充当这样的靶子。

    谷雨出师有几年了，已经过了需要人做靶子练手的阶段。可每当空闲的时候，只要曾佳钰提出要按摩，谷雨一般都会有求必应。

    生意清淡的时候，按摩师们都在休息区休息。谷雨则在按摩房里，给曾佳钰做免费的按摩。夏日的按摩房里燠热难耐，因为是免费的按摩，云妍不准开空调。风扇嘶嘶地转着，不时送过来一股股热浪。汗水沁透了曾佳钰的内衣，谷雨屁颠屁颠地取来了纸巾，一边给她擦拭，一边上下其手，趁机揩油。

    炎炎夏日终将过去，一场秋雨之后，屋子里一片神清气爽的凉快。曾佳钰还是每天必来，每来必让谷雨伺候一番。万籁俱寂的午后闲暇里，仿佛听得见窗外梧桐树叶落地的声音。谷雨手脚不停地给曾佳钰松快着，时不时探摸一下她的敏感部位，嘴里还不忘用轻薄的语言挑逗一两句。

    踩背需要一定的臂力，最是锻炼肱二头肌。谷雨身量瘦小，臂力尚可，特别适合给人踩背。踩背的时候，技师不能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客人的身上。客人在按摩床上趴着，谷雨用手撑在铁杠上，闪跃腾挪，轻盈如燕，竟是说不出的灵巧。来按摩的，不管是哪位师傅的客人，都乐意让谷雨给踩上刻把钟。

    雨娃子，加把劲，下次我给你介绍个女人，像你这么知冷知热的伢子，老婆都没有一个，实在说不过去哟。

    那好啊，白姐，我的终身大事就指望你了。我要是找不到老婆，会跟你没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