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些年来，云妍带过多少徒弟，恐怕要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地数才搞得清。少说二三十位是有的啦。这些个徒弟，大多家境贫寒，学徒之前，一个个衣衫褴褛，满脸菜色，吃了上顿没下顿，桌子上常年看不到半点荤腥。

    归鹏翔是某国有大型炼油厂的子弟，高中毕业后“对招”到某电子厂做了一名图书管理员。后来工厂倒闭，归鹏翔就下岗了。大概从那时起，归鹏翔的视力差到了极点，什么工作也做不了了。老婆倒是能挣钱，不辞辛苦地在外头打工，儿子总算能无忧无虑地渡过童年时光。

    政府的救济毕竟是杯水车薪，老婆的收入有限，她挣的钱除了给儿子，归鹏翔别想用到一个子儿。归鹏翔过得悲惨兮兮的，十年前，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归鹏翔正式拜师学艺，成为了云妍的第一个徒弟。

    归鹏翔学艺的时候，曾佳钰就频繁出入云妍的按摩店了。曾佳钰和归鹏翔，两个人差不多的年纪，一样的身世坎坷。有了这些做铺垫，两个人竟是有着说不完的体己话。

    曾佳钰大概不曾生育过，因为从来没听她聊过她有孩子。虽说三十好几了，长得又黑不溜秋的，可曾佳钰身边却似乎一直没断过男人。也许是慧眼识英雄，也许是私生活比较混乱，不管怎么的，曾佳钰就和归鹏翔暗通款曲了。

    窗外杨花落尽，鸟雀啁啾，好一派初夏的景致。曾佳钰半敞着怀，任归鹏翔给她做胸部按摩。曾佳钰老怀疑自己有乳腺增生，让老归给她点按一下，再细心地推一推，揉一揉，不说效果很好，最起码心里很受用了。/

    这一段时光是香艳而迷离的，归鹏翔甚至忘记了结发之妻，痴心妄想着要和曾佳钰比翼双飞。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几个月的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终不过是红尘游戏。还不等归鹏翔技术学成，曾佳钰就已经勾搭上了别人，开始对归鹏翔虚与委蛇，敷衍了事了。

    出师之后，归鹏翔很快在别的店上班了。按摩是专属盲人的行业，归鹏翔不比别人笨，看的书也比别人多，有志者，事竟成。凭着一股子钻劲，归鹏翔很快在按摩界暂露头角。客人只要经他的手一按摩，腰酸腿疼，身上各种不适立即消散于无形，归鹏翔也因此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归一手”。

    归鹏翔几十年来近乎顽固地只说普通话，不学当地方言。普通话像是给归鹏翔贴的一个标签，证明此人的学识学历，言谈机辩，实际经验等等。

    归鹏翔没搞定曾佳钰，不料后院却着了火，一直和他休戚与共的老婆说跑就跑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都说失之桑榆，得之东隅，归鹏翔虽说情场失意，却是从此财源滚滚，一发不可收拾。

    没几年归鹏翔就自己开店了，他先后带过几个徒弟，儿子也眼看着长大，可以自己打工挣钱了。可归鹏翔一直没能找到一个枕边人，婚姻之事一直悬而未决。

    每一位后天盲的师傅都有属于他（她）自己的惨痛经历，归鹏翔店里的按摩师晁东红，就是这样一位不幸的女孩子。

    上学的时候，晁东红的眼睛还好好的，只是有点近视。可不到几年，晁东红就一点儿也看不见了。为了给她治眼睛，父母亲花光了积蓄，可最终不得不面对女儿成了瞎子的残酷现实。

    若是早点结了婚，晁东红就没有现在的烦恼，可是直到现在，晁东红的婚姻连个影子也没有。晁东红是大龄青年，而且是大龄残疾女青年，盲人不好找对象，如果不是天赋异禀，哪一个视力正常的男人会看上她呢。

    晁东红，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公？荣健去归鹏翔的店里玩儿，面对略施粉黛，清新可人的晁东红，荣健不由得对她的精神世界感到好奇。

    我就想找你做老公呢。晁东红的回答大胆而且充满试探性，荣健一时语结，不知该怎么接话。

    晁东红的母亲也在归鹏翔店里帮工，做做饭，搞一下卫生什么的。老人家和蔼可亲，见谁都笑眯眯的。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找个稍微有点视力的女婿，让他们的后代不至于再过黑灯瞎火的日子。

    女人总比男人容易找到另一半，不到一年，晁东红就辞了工作，回去结婚了。也不知她找的老公，视力到底怎么样，达到她母亲的期望值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