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母妃……”梅林深处,突然传出女孩欢快的叫声。
香昭仪眼中的冷色还未褪去,听到这声音,立刻像换了一个人,柔情四溢的眼光紧盯着梅林深处,看那个白色的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地走近。
那便是九公主,香昭仪的女儿。她母亲穿艳红的火狐裘,她便穿了一件纯白的白狐裘,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像个小仙子。
“这个奴才好大胆,竟敢抢本公主最喜欢的金线娃娃。”看到我在那雪地上,她依旧蹦蹦跳跳地走到我的跟前,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我的额头,小嘴翘着,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这样子的她,看起来仍是天真可爱的吧,可是下一秒,她便将她母妃遗传的狠毒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本来就是我的娃娃。”我只冷冷地说,“那是我母妃遗下的东西,是我的,不是你的。”
“小奴才还敢顶嘴?”她讶异地看着我,紧搂着怀中一个金光闪闪的娃娃,“就凭你母亲那贱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高贵的东西?”
那娃娃的眼睛是玉石做成的,衣服是金丝编成的,抱在她的怀里,流光溢彩,果真是高贵得不可逼视呢。
我突然一笑,“听闻九公主的母妃香雪被父皇临幸之前只不过是宫中最低等的伺浴宫女而已,一个小小的宫女,还能有谁比她更下贱呢?”
正掸着衣服上沾染的雪花,天真可爱的九公主突然冲了上来,用手狠命撕扯起我的嘴巴,“看我不把你这张不知好歹的嘴撕烂!”
那时,我五岁,她七岁,我打不过她。
她力气很大,我被她踩在脚底,不得动弹,嘴唇被她撕裂,流出血来,滴在雪地上,有些触目惊心。没有感觉到痛,只是沉默地反抗。
香昭仪开始还在得意地笑,后来还是被那些血所骇住,怕惹出人命。毕竟,我还是顶着一个公主的头衔。也许更重要的,是她担心此事会被人诟病。
匆匆地拉了宝贝女儿离开。任我倒在雪地里,鲜血将雪地染红一片。
数日之后,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十二公主在雪地里失血晕厥之事,她只问,“真的吗?”,又说,“那孩子也太可怜了。”,眼底的惊愕同情,昭然若揭。
我因嘴唇之伤,有一个月,每每吃东西之时,便如遭酷刑,疼痛难忍,几乎晕厥。寒冬之月,每次饭毕,浑身衣服,自内而外,全被汗湿。
那样的疼痛,我记得很深很深。
我还记得,很久以后,我终于在雪地里找到了那个金线娃娃。本来,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丝头发,如今那些头发早已不知去向,她的衣服很脏很脏,金线早已暗淡,玉石不知所踪,少了一只胳膊和半条腿,如此残缺不全。
有人叫我母亲“贱人”,我没哭。还有人叫我“小奴才”,我没哭。被九公主打,我没哭。嘴唇足足痛了一个月,挨着水也钻心地疼,我没哭。看着名义上的“母后”那幸灾乐祸的笑,我没哭。看着父皇比雪还冷漠的脸,我没哭。但是,看到那残缺不全的娃娃时,我哭了,我把娃娃紧紧地拥在胸口,嚎啕大哭了起来。雪风冰凉,凉得刺骨,我独自一人在漫天大雪里痛哭流涕,雪风呼呼叫着,卷到很远很远,我的声音也被雪风带走,成了遥远的一种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