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很安静,一身龙袍俊美的皇上静静批改着奏折,神情相当认真。只是他时不时抬头会问身边的宫女一声:“何时了?”
宫女低垂下眼帘,轻轻回答陛下。这样的询问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她大抵也能够猜到皇上为何这么反复询问,听闻今日那罗将军要归朝了,这镇守边疆的事情就要告一段落了,毕竟皇上之前多次下旨召回罗将军,也不知道那位将军是如何想的,竟是不愿意回朝。
一窜脚步声自宫门外传来。
一名太监略带不安地上前来,朝着上座的陛下行了一个礼仪,小心翼翼地出声道:“陛下,罗将军的人马已经回来了,在都城外的赌坊里!”他屏住气息,不敢去看上座的陛下的表情,此刻一定是带着一丝薄怒。
“啪”地一声响,轩辕俊逸那平静的脸色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微微阖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沉声道:“派锦衣卫,去把她给朕抓回来!”
小太监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也不知道罗将军和皇帝陛下这么死撑着做什么。
他两不知道为何总是对着干,可是奇怪的是,皇上即便再生气从来没有说要砍罗将军的头,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若是换成别的大臣,皇上早就命人将对方给砍了。
他惶恐地想着,这才退了出去。
看着太监退出去,轩辕俊逸竟然也没心情再阅读下去了,将手中的奏折一把扔在了地上,冷冷道:“给朕更衣,朕要出宫。”
一旁的宫女愣怔了一下,竟是没有想到皇上要亲自去抓将军?
帝都的大街上万分热闹,其中最为热闹的当属前方的那写着一个偌大“赌”字的赌坊,门外全是不苟言笑的士兵,表情木然而不以为然,这样的事情早就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更何况将军也着实大胆,无人敢去忤逆。
人群在这时被人强自分流开来了,一身冷气的男人踏着风而来,带着他特有的压迫感。
士兵们瞧见皇上竟然亲自来了,纷纷相互看了一眼,识相地退开让出一条道来。皇上都来了,他们不敢阻拦。
赌坊里时不时还能够听见将军叫大叫小的声音,这声音让正给皇帝陛下推门的几人嘴角抽搐了几分,将军可真是够大胆的,每次都用各种方式惹怒陛下,也难为陛下这般容忍了。
此刻赌坊里的气氛和外面的气氛完全不是不一样。
他们的罗将军,捞起袖子,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伴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盔甲发出摩擦的响声。她连盔甲都来不及脱掉,直接就入了赌坊,可见将军的玩心到底是多大。
不少人都不以为意,毕竟这位将军玩世不恭惯了,所有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啊,皇……皇上?”身后的婢女瞧见了正走入的男人,气场太强,吓得脸色一白,赶忙跪下行礼。
本来热烈的气氛,因为这一声皇上而停住了。
所有人心中皆是大惊,不由得纷纷跪下行礼。
一时间,罗雪站在这儿反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略微不满地撇撇嘴巴,还是乖乖跪下行礼,心中有一种扫兴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为什么突然出现,不过瞧着他这般满脸要把她给掐死的表情,她也不好再乱来了。
“平身吧。”男人低沉地出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罗雪,“罗爱卿,朕在殿中等了爱卿两个时辰。”
罗雪不痛不痒地说道:“哦,那太让微臣感动了,微臣真是罪该万死。”
“回宫,一个时辰内若是不回宫,朕派人端了这赌坊。”轩辕俊逸瞧着她那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那股怒意便涌上来,眼中的戾气极快地划过。
听见皇上陛下这么说,老板战战兢兢地上前来,哭丧着脸拉着落雪的衣袖哀求道:“将军,别啊,求你救救草民这赌坊吧?”
罗雪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衣袖,轻哼了一声道:“知道了,麻烦。”说着往前走去。
她怎么都不知道,原来这丫的也会来亲自抓她?
轩辕俊逸抬步往外走去,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走到了门外之后蓦地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也跟了出来的人儿。
如今的罗雪,完全一副男儿打扮,只是那张脸,亦男亦女,雌雄难辨,却是又该死的好看。那张脸,细看之下,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一丝属于阴柔的美艳动人。不过被这一身盔甲掩盖下,那身上难掩的英气又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她制作的假的喉结上,那喉结大抵是凌傲雪那个女人弄的。
他自己并未察觉到自己这般的眼神,带着一种怎样的炽热。
罗雪不解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睛,倒是也坦然。并不觉得他的眼神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问道:“陛下,这为何不走了?”
被她的声音打断,轩辕俊逸收回了目光,转身走了出去。
马车在外面停着。
罗雪并未坐上皇帝陛下的马车,而是朝着自己的马儿走去,她身为将军怎么能够坐皇帝陛下的马车,更何况君臣之间必定是要有君臣之间的礼仪才对。
翻身上马,忽然瞧见人群里几个少女忽然冲了过来,她们的手中各自捧着她们最喜爱的东西。
“罗将军,这是小女子的一片心意,罗将军请收下吧!”
“罗将军,此乃家父特意带来的好酒,罗将军也请笑纳。”
突然冲出来的女子,让罗雪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礼物满满,她的眼中划过了一抹笑意。
“好,都收下。”
这话,让马车内的轩辕俊逸挑开了车帘来看,瞧着那般厚着脸皮的人,眉毛抖了抖。他的眼底划过了一抹暗沉的光,最后却消散在眼底。
一旁伺候在旁的小太监暗自吞了一口唾沫,看着陛下这般表情,莫名觉得像是暴风骤雨的前夕?
罗雪也是清晰地感觉到,这种感觉还真是如芒在背。
队伍浩浩荡荡朝着皇宫行进,不少百姓站在人群里眺望,其中一位绿衣的女子正痴痴地看着那坐在马上的俊美将军,她抚着心口的位置,满脸憧憬万分的神色。
“罗将军,真是太好看了!”
听她这一声感叹,周围的人都纷纷递来了一个见怪不怪的目光,那眼神充满着感叹和同情,又一个少女沦陷在了罗将军的容貌下。
“小姐,不如让老爷去向皇上求亲如何?”一旁的小丫鬟见小姐这副痴迷的神色,立刻出了主意,“罗将军到如今后院都无一人,既然如此,不如让老爷去……”
绿衣的少女微微一愣,看向小丫鬟,暗自点点头,格外同意般,“小茹,你这主意出的好,我这就回去找爹爹去!”
……
宫门渐渐出现在眼前,罗雪的心情莫名有些激动。
她跳下马背,在宫门处等候皇帝陛下。她低垂下眼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那位俊美无铸的男人从马车下来。
男人今日出街穿的简单,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衣,却是依然衬托地俊逸出尘,俊逸,俊逸,如他名字一般。
她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但是很快就掩盖掉了这种悸动感。
或许,一开始做将军并不是为了他,只是想要单纯地报仇。
可是现在,她的确是为了他。
“罗爱卿在边关这么两年都未曾送封信给朕,看来在边关过的很好?”男人淡淡出声,那声音中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属于天子的魄力此刻是一览无遗。
罗雪嘴角轻轻勾起了一抹弧度,出声道:“陛下,不是微臣不想送信,而是这着实外面的环境恶劣,实在没法送信啊!”她语调轻佻,一点悔过的样子都没有。
轩辕俊逸微微眯细了双眸,看着她脸上那般笑意,莫名觉得很不是滋味。
“是吗?”他淡淡应了一声,负手踏入宫门。
看着他率先走入,罗雪立刻跟上去,不免好奇地问道:“陛下,微臣好不容易回来,是不是可以批准一下让微臣暂时不上朝或者,不要让微臣有什么要职在身呀?让微臣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好不好?”
走在前方的男人蓦地顿住了脚步,却是不说话。
周围的下人暗自抹了一把额际的冷汗,将军好生不怕死啊,如今的皇帝陛下与当年的摄政王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手段也是狠辣无比,雷厉风行之下,如今的天祈有这番繁盛的状况也是因为陛下这般厉害。
摄政王早已不过问朝堂之事了,如今朝堂所有事情都由陛下一手操控,算是大权在握了。
偶尔陛下会去摄政王府里陪摄政王下下棋,不过很多时候,摄政王都会带着王妃出去游玩,其实总是扑空。
低气压弥漫着,罗雪却是完全期待地看着这位皇帝陛下,不免地想,万一他不同意,她是不是打算玩忽职守不上朝了?嗯,虽然这样的理由不太好,不过她有的是法子不参加这般上朝呀!
“准你三日休息不上朝。”男人低沉的嗓音,终于是传来了。
这么短暂的三天,好像并不能让她觉得舒适。她不太满意的蹙了蹙眉,可是又还是忍住没说话。大概是也担心这个男人一个个不高兴,让自己连一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谢皇上恩典。”她轻轻说道,语气中可是半点谢恩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对轩辕俊逸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瞥了她一眼,抬步往里走去。
罗雪不知道自己是往里走呢,还是往外走,因为此刻,她都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但是没有皇帝陛下的恩准,她这个臣子又不能随意乱来。
刚走两步,却瞧见那一身蓝衣的丞相走入。
“参见陛下。”这位丞相,正是如今年纪轻轻名动天下的丞相,萧煜。他走来仿佛带着风一般,衣袂都跟着翻飞了一下,他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罗雪,朝着轩辕俊逸作揖。
“平身吧,萧爱卿是有事?”轩辕俊逸挑眉,因着这个男人如今匆匆而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启奏。
萧煜点头,看了一眼罗雪,这才缓缓道:“此事相当严重,需要和陛下详谈。”
两个男人年纪差不多,样貌也是出色不已,此刻站在一起,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登对了?
罗雪摸着下巴,不免怀疑这两个男人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奸情?其实如果傲雪姐姐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觉得,他们一定是有奸情在的!
“罗将军也一并过来,同为臣子,将军长期在外不知朝中事务,现如今既然已经回朝了,便要了解一下朝中大事。”走了两步,前方的萧煜眼尖地瞧见她要撒腿走人,想都不想就出声。
刚刚准备挪动脚步的罗雪嘴角哦抽了抽,不免有些怨恨这个男人的多管闲事。
“萧丞相说的是。”她低垂下眼帘,轻轻说道,只好跟上。心中早已有个小人在张牙舞爪了。
刚入了书房,门便被关上了。
“何事让萧爱卿如此慌慌张张?”轩辕俊逸坐下,随意玩弄着桌上的杯盏,表情比较平淡。
“这科举事宜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前不久,考试准备的题都被人给盗走了,如此大事那李大人知情不报,如此重罪还请皇上进行处置。不过这还好,就是科举考试的题被盗走,此事尤为严重。”
罗雪听见这话,不免好奇地抬头来,问道:“何人所为?”这小贼可真是嚣张啊,科举考试的卷子都偷走,该不会是为了作弊吧?这种做法,也亏得那小贼想的出来。
听见这话,萧煜蹙眉摇头,“此事还请皇上下令严查。”
“嗯,此事关系重大,自是要严查。为何明日上朝不说,今日急切要查?”
“有一丝线索,所以今日特此来找陛下,希望陛下能够派一位大人来协助微臣把此事办妥。”
萧煜的话刚落,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罗雪。
罗雪忽然觉得头大,赶忙装出牙痛的神情,“微臣有些不舒服,皇上,微臣先回去休息了?”
“罗爱卿正好休朝三日,既然如此,此事便由罗爱卿协助萧丞相把此事办妥。”结果,皇帝陛下的一句话,已经注定了她不能有任何的拒绝。
罗雪苦了一张脸,她很想反驳她其实很忙的,可是看着这位皇帝陛下不容置疑的神情,她也不好再拒绝。
“谨遵陛下旨意。”她垂下眼帘,有些气恼。
走出了皇上的书房,罗雪有些不悦地堵住了萧煜的去路,“萧丞相,本将军有事跟你说。”
听见她这话,萧煜不解地挑眉,看着她那一脸奇怪的神情。
“将军请说。”他一脸平静。
“这捉贼一事,我负责勘察,你把线索和一些可疑人物告知我,我负责暗中查探,至于其他的后续事情,还请丞相自己做完。”
听完她的话,萧煜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将军不问朝中之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罗雪轻哼了一声,丝毫没有理会萧煜那渐渐抽动的表情,大踏步地往外走去了。她的心情,还是不怎么美丽的,因为这样的差事并不是她所喜欢的。
北域的事情其实到现在都未曾解决,只是当年摄政王的一声令下灭了北边小国,如今那边是明里归顺暗中捣鬼。
她一直都想着要报仇,为自己的爷爷报仇。
所以不灭了北域,她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即便是轩辕俊逸将她召回,她也是极为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也奈何改变不了什么。她知道轩辕俊逸的私心,她甚至觉得,他到如今后宫都无一人,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一厢情愿?
她的眼底闪过了一抹阴霾,很快消散而去。
她想,现在那个男人不会承认这些感情的。而她,也一直未曾愿意去捅破这一层纸,她不想给他带来任何的困扰。
……
翌日很早,将军府内。
她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了太监的一声高喝。
“皇上驾到!”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震得将军府内的所有奴仆都忙爬起来。
可是跪着满地的仆人,却唯独不见主子。
轩辕俊逸皱了皱他的俊眉,沉声问道:“人呢?”
“回……回陛下,将军还在睡觉……”一旁一个下人,声音如蚊蚋一般,小声地道。
轩辕俊逸轻哼了一声,抬步朝着那人的房间走去。
下人都不敢去阻止,毕竟反正都是两个大男人,没人会去想陛下这么闯一个人的房间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轩辕俊逸却是丝毫没有想过,这眼前的屋子里的人是少女的闺房。
门被推开,身后簇拥着他的几个丫鬟和太监刚要进入,却是还未靠近就被那一声“砰”地巨响关门声给阻断了去路。
所有人都愣住了,差点刚刚就夹住了他们的鼻子。陛下竟然把所有人都阻挡在了外面?
轩辕俊逸抬步走入,帘纱轻轻飘动,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罗雪是习武之人,听见声响几乎是立刻坐起了身来,瞧见了来人,那满脸的警惕瞬间松懈了下来,“皇上?”很稀奇,他怎么来了?
如今刚刚睡醒的她,长发垂落至腰间,那青丝看上去格外柔顺。
因为睡醒的她,脸上还带着一丝柔美。
他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温柔的光,淡淡道:“睡饱了?”
“呃……”她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说实话,他的突然闯入让她有些不太明白。
“皇上是有事?”她不解地挑眉,看着男人丝毫不顾忌地走入,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她的床榻边,她嘴角抽了抽,什么叫男女有别,看来这位皇帝陛下一点都不了解呢?
她不解至极地看着他。
“罗雪,朕昨日本想跟你说的,不过因为萧丞相,朕才没有说。”
她不吭声,等着他把话说完,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隐约觉得,他会说一些让自己不高兴的话?她静静等着。
“朕知道你为何在边关不愿回来,如今,朕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行了,皇上,微臣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君,我是臣,皇上不必多次提醒我。我一开始选择这条路,就没肖想过陛下。”她知道他的意思,直接就截断了他的话,“只要我还是这将军一天,这儿女私情便不可能有。”
他的目光一顿,落在她的脸上。本来想说的话最终全部都归为平静,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是啊,他的确似乎这样说的,其实他也并不是这样说的。
“罗雪。”他蹙眉。
“陛下的话说完了吧?我要继续睡了哦。”她说完,拉过被褥盖住了自己的脑袋,没有再理会他。
轩辕俊逸嘴角抽动了两下,有些微恼怒在眼里一闪而过,可是很快就消散而去。
“罗爱卿,最好想清楚了。”他的脸上一脸不悦之色,可是却又没有发作,“仇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他道如今都在等着她的回答,应该不算是回答,只是等着她的辞官。
他希望她不做将军,做回光明正大的女子,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她。
虽然知道母后一直拒绝他娶这个女子,可是他还是执意。
罗雪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以为他不过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情罢了。她淡淡应了一声,只是轻轻拉过被褥盖住了脑袋,不想再多说。
没有听见她的回答,轩辕俊逸的眼底有一抹失落。
他无奈,转身走了出去。
罗雪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以为,他这么说,就是为了阻断她对他的所有念想。她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没家没身份,什么身份都没有,一个可以给自己撑腰的都没有,虽然摄政王对外把她当成干女儿,可是她知道,现在没人会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因为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将军。
门被大力关上,昭示着主人的不高兴。
皇上走出来的时候,感觉到陛下的那一脸阴霾,让不少人不敢抬头去看了,陛下的表情好生恐怖啊,怎么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