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到袁洁婷，苏琳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此刻听到袁洁婷这句话，神情变得复杂，沉默下来。

    袁洁婷依旧看着她。

    苏琳看了看已入睡的彤彤，突然露出一丝苦涩笑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符合我现在的内心想法。”停了一会，轻轻叹气，“你应该知道，以前我从未说过后悔的话。”

    “现在后悔了？”袁洁婷问。

    “也不是后悔，是很难说清楚现在的内心。”苏琳苦涩笑笑，“当年知道自己怀孕时，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那时想，既然无法与他在一起过一辈子，就守着这个孩子过一辈子也很好。直到带彤彤回来，还是一样没有后悔过。但最近……，最近突然有一丝丝后悔的念头出现。”

    “哪方面原因？”袁洁婷继续看着她。

    “从我的角度，我当然还是不后悔，但站在彤彤角度，突然发现很对不起她。”苏琳沉默片刻，“彤彤上幼儿园后，接送她时，经常见到很多父母双方都来接送孩子的场面，另外在超市也经常见到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来买东西。每当见到这种一家三口欢声笑语温情幸福的场面，心里就不禁一阵阵心酸，觉得对不起彤彤。她现在还小，另外小超晓莹都在身边，她还感觉不出什么不同，但她毕竟一天天在长大。”

    “是呀，分开还不到一年，今天见到她，发现真是长大了很多。”袁洁婷感慨的说。

    “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苏琳抬头看袁洁婷，“我怕彤彤大了，懂事了，会恨我，甚至离开我。我真的很怕会这样。”

    “我理解你的心情。”袁洁婷说，“这也是我这几年一直劝你找个合适的人嫁出去的原因。徐健已结婚已有儿子，你们是不可能再走到一起，所以不如趁彤彤还小赶紧找个人嫁掉，这样彤彤大了只会认身边的这个爸爸，而不会知道自己爸爸是徐健。”

    苏琳无奈摇摇头，“在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彤彤，所以更不敢随便嫁人。其它任何人都不是彤彤亲爸爸，很难保证会对彤彤真的好。”

    “哎……。”袁洁婷深深叹口气，“虽然我一直这么劝你，但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做。毕竟我是外人，外人看问题都比较理性。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没办法这么理性。像当年，如果我留下了那个孩子，也肯定宁愿独自带着孩子，而不愿再找个人嫁掉自己。”

    袁洁婷提起孩子的事，让苏琳不由想起潘伟。又想，徐健既然已经知道袁洁婷来，肯定会告诉潘伟。

    “真的不想见见他？”苏琳轻声问。

    “算了，见了也只会尴尬。”袁洁婷笑了笑，“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估计也不愿见我。”

    徐健离开后，本想去张媛媛妈妈家，想了想却去找潘伟。

    这几年，他心中一直对袁洁婷与潘伟有些愧疚。他很清楚，如果那次及时把袁洁婷要流产的事告诉潘伟，结果肯定不一样。

    这几年，他多次思考过那件事，不知当时那么做是对是错。无论是对是错，他都觉得对潘伟与袁洁婷有着愧疚。他觉得，如果当初把实情告诉潘伟，也许袁洁婷就不会远走他乡。

    所以今天听说袁洁婷来了，马上急着去见她。他希望见到的袁洁婷与以前比没有变化，最好是比以前更幸福。这样才能给自己找到一些自我安慰。

    “她现在怎样？跟以前比有什么变化吗？”潘伟刚坐下就问。

    “没什么变化，看起来与几年前一样。”徐健说，“不过倒是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几年她与苏琳一直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彤彤与她感情很深，如果没在一起相处几年不会这样。”

    “看来苏琳也学会了撒谎。”潘伟笑笑。

    “潘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徐健递支烟给他，自己点上一支，“如果当年洁婷生下你的孩子，你会不会与方婷离婚？”

    “当然不会，这个问题我早就说过。”潘伟点上烟。

    “如果是方婷坚决要离呢？”徐健说，“如果你与方婷离了，你会不会娶洁婷？”

    “就算方婷坚决要离，而洁婷生下了我的孩子，我也不会与她结婚。”

    “为什么？”潘伟的回答不禁让徐健意外。

    “原因很简单，我要让方婷明白，我根本没有想与她离婚而娶洁婷的念头。”

    “那你为什么会有与洁婷生个孩子的想法？”

    潘伟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看远处天空，再看着徐健笑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徐健停了一会，又继续问，“如果现在方婷突然提出与你离婚，而洁婷假如还没有结婚，你会不会考虑娶她？”

    “你今晚怎么尽问些奇怪的问题？”潘伟一笑，“首先，方婷绝对不会提出离婚，其次，洁婷已经结婚了，所以你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

    徐健沉默片刻，再看潘伟，“我只是想知道，当年隐瞒洁婷要去流产的事，到底是对是错。”

    “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徐健再次沉默，似是思考什么，好一会才抬头看潘伟，“洁婷可能还没结婚。”

    “没结婚？”潘伟马上问，“你怎么知道？”

    “直觉。”徐健说，“毕竟我已经经历了两次婚姻，前后加起来十多年了，对方到底有没有结婚，还是有一些直觉判断。”

    潘伟沉默不语。

    “时间有点晚，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徐健站起来，“宾馆地址我告诉你，明天去不去随你。”又补一句，“对了，她说明天晚上的火车回家。”

    张媛媛在房间一直忐忑不安，她已经预感到徐健没有去妈妈家找自己。如果去了，早就知道了自己已回家，也早就回来了。

    那他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正坐在床上思考，妈妈在外面轻轻敲门，“媛媛，睡了吗？”

    张媛媛站起来打开门。

    “健还没回来？”妈妈问。其实她一直关注着儿子有没有回来，刚才与爸爸在房间讨论，最后觉得儿子这么晚还没回来，可能去了苏琳那里。

    儿子既然知道彤彤干妈是谁，肯定是去看彤彤干妈了。

    “还没有。”张媛媛轻声答应，默默走回去坐到床上。

    妈妈跟进来，“给他打过电话了吗？说什么时候回来？”

    张媛媛摇摇头。

    妈妈本想开口问为什么没打，想了想没开口。

    “我去打给他。”妈妈往外走，“你早点睡，别等他了，可能临时有点事。”

    徐健开车回家的路上，不禁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告诉潘伟这些。

    其实他此刻内心非常矛盾。直到现在，他还是坚定的认为，家庭的责任要放在首位，无论如何潘伟不能做出对不起家庭的事。

    但他也知道，几年来，潘伟并没有忘记袁洁婷。潘伟是个洒脱的人，倘若对袁洁婷真的已经没有感情，就不会避之不见。

    另外，他凭直觉的确感觉到袁洁婷没有结婚。既然没结婚，却通过苏琳骗自己与潘伟说已经结婚，可见她同样没有忘记潘伟。

    如果时光倒退几年，别说会告诉潘伟这些，就算潘伟想去见袁洁婷，自己也肯定会阻拦。

    那为什么现在会做出这种事？为什么会希望潘伟与袁洁婷见上一面？

    徐健正在思考寻找答案的时候，接到妈妈电话。

    “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妈妈的声音带着埋怨，“赶紧回家，媛媛早就回来了，一直在等你。”

    妈妈的话让徐健的注意力瞬间回到自己身上。

    “正在路上，马上到家。”

    徐健挂完电话，仍旧陷入沉思。这次不是思考潘伟的事，而是思考自己与张媛媛的事。

    他没想到张媛媛会主动回家，所以才没在意时间，觉得晚回家没事。本准备明天白天去找她。

    这么晚才回去，怎么跟她解释？肯定不能说晚上曾见过苏琳与女儿。最后想，就说与潘伟聊公司的事。

    回家后，根本没用上这个理由，因为张媛媛已经躺在床的一侧睡着。

    他知道张媛媛是装睡，但没说破。洗完上床后，轻轻关了灯。

    躺在床上，徐健却睡不着。良久，张媛媛突然慢慢靠过来，轻轻抱住他。接着就是听见张媛媛很轻的抽泣声。

    在徐健的印象中，张媛媛从未哭过。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哭。虽然声音很轻，但寂静的黑暗中听来却非常清晰。

    这几天徐健本就对她愧疚，此刻更是觉得愧疚。抱住她，轻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又轻声说，“晚上本想去接你，但临时有事要与潘伟商量，所以没去成，也回来的有些晚。”

    张媛媛除了轻微的抽泣声，依旧没开口。

    “小超已经提出辞职，所以很多事要与潘伟商量。”徐健似是要给晚回家找充足理由，“小超要走，公司那边的事也多起来，我可能还要去外围跑跑。别赌气不去公司了，回来帮我分担点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