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闹的都市寻得静谧,代价往往是不菲的。
这是鹏城最贵的私家餐厅,只针对VIP用户开放,而且必须提前预约菜式。
餐厅的装修,一如它的名字“汤*私家菜品”,有着最独特的风格:黑色的墙面镜体,血红的餐椅,配上黑玉的餐台,器皿则是雕刻精致的银具。于细节处无一不显示出奢华来。
正是这份尊贵的VIP制度,吸引了墨沧带着女伴前来用午餐,他走在寂静的山道中,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微微抬起头,看到,西汐和蓝皓同样在此用餐。
西汐没有化妆,只穿了最简单款式的棉布裙子,树荫的阴影将她的脸映得有些许不分明,而他,却恍然能看到她低眉浅笑的样子。
当然,这份低眉浅笑都是为了那一人。
那一人,不会是他。
突兀地划过这个念头,他觉到身旁女子的手若即若离间,更是虚无的相牵。
这里只是每个月十号那一日,他都会陪她来用的午餐的地点,她却一直是知足且欣喜的,源于,公众场合,他是从来不愿别人知道她的存在,除了这,其余他会与她同时出现的地方,除了那处他几年前送给她的公寓外,也仅有画廊罢了。
而今日,纵然几日不见,墨沧来接她时,她透过不算薄的衬衫,她看到他背上厚厚的绷带,晓得他受了不算轻的伤,却依然陪她来了这,除了知足和欣喜外,无疑,更多的是感动。
可,也是今日,似乎是碰到了熟人。她的手在刹那想要抽离,毕竟,她一直很识趣的,不是吗?
但,墨沧只眸光犀利地凝了一眼洛家诚,依旧拉紧了她欲待抽离的手。
洛家诚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俨然是冲着他:
“墨总,既然来了,何不一起拼个桌呢?”
这一次,洛家诚并没有直呼邢少。这个身份,离开Macau,对于他来说,意义就不大了。
西汐仍是默默地喝着侍应生才送来的开胃柠檬水,有点酸,带着很干净的味道,而一旁的蓝皓不置可否地任洛家诚反客为主。
当那股并不算陌生的香水味萦绕开来时,西汐知道,墨沧坐在她的附近。
他,竟然没有拒绝。
洛家诚吩咐服务员另拼了一张桌子过来,这样一来,他坐在最外侧的桌旁,墨沧和女伴则分别坐于蓝皓和西汐两旁。
还真是济济一堂啊,不过带着尴尬的味道。
接下里,开始这场尴尬的午餐之前,自然是点菜,这家餐厅还有一样特色是会根据你点的主食,搭配好相应的配餐,当然,这种搭配同样是价格不菲的。
“要用点什么?”蓝皓体贴地把菜单递给她,看她把之前上的水倒是喝得差不多了,他的指尖触到水杯,“你胃不好,进餐前还是少喝点水。”
“嗯。”她乖乖地松开手,任由蓝皓将水杯挪走,轻声,“你做主就好。”
“蓝总真的很幸福,即将娶到像西小姐这样的美女。”洛家诚睨着俩人的‘恩爱’举止,赞得分明口是心非。
恩爱?西汐的唇抿了一抿,想起早上开会时那所谓的良好提议。
真的很好,两者必选其一。
林若其实一早看穿了她,凭的,不就是她一直希望能证明自己,在主持界能有所成就吗?
为了这份成就,林若吃准了她,会选择放弃蓝皓。哪怕,豪门梦并不对每一位灰姑娘开放,可,一旦跻身国内一线主持,那么,有更多的豪门将为她敞开大门。
这种类似的想法,是最实际的。
只是——
唇上本涂着淡色的唇彩,这一抿,却觉得黏腻起来,一如,蛰伏许久的记忆随着洛家诚的这般出现,也黏腻起来。她执起一旁的餐巾,将唇彩抹去,饶是淡色的唇彩,还是留下了些许的印子,仿同无法彻底抹去遗忘的记忆。
她的细微动作,在场的三名男子,却都是注意到了。
墨沧的神色淡漠,根本没看菜单,就径直点了一份鱼子酱意大利面,他唤身旁的女子叫芊芊,芊芊额外点了绿芦笋汤配羊肉千层酥。
洛家诚看似在笑,但那笑弧分明带着点僵硬,他点了一份艾尔巴松露通心粉,恰是这家店的招牌餐点。
和她在一起的四年,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他倒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店,哪怕,他素来最看重的就是食物,但,那四年,她给他偶尔煮的方便面都能让他视为最好的珍馐。
现在呢?
他不去想,手有些紧地握住菜单的边沿,金色的镶嵌条咯进指腹,却是不觉得疼痛。
蓝皓带着些许慵懒的笑意,他把菜单放到西汐跟前,执意是要她看着图片点一款:
“我点的,你未必爱用,不如你看喜欢哪样。”
说出这话,他有些希望听到另一句答复,而西汐只是扫了一眼图片,随意指了一样离她最近的餐点,是一份青苹果奶油烘饼。
这种食物不是主食,又一直都是女孩子忌讳食用的,因为卡路里较高,可,西汐却是丝毫没有在意的就把手指点在那。
他并没有阻止,只是宠溺地望了她一眼,她略略靠近了他一下,低声:
“我比较喜欢吃奶油的。”
这话说得很轻,更多像是她在解释,但,看进旁边人的眼中,不外乎又是太过恩爱的表现。
蓝皓淡淡一笑,自己则点了樱桃酱熏鲑鱼。
上菜的时候,西汐不可避免的和旁边的芊芊有所交集,西汐伸手执起小勺,恰好,芊芊去拿纸巾,俩个人的手肘不小心碰了一下。
“不好意思。”西汐先是道歉,虽然,这种事,并没有哪方作错。
芊芊仅是温柔一笑,这一次,西汐是瞧清了女子的脸,若论容貌,其实并不能称为惊艳,只是,五官搭配在一起,让人看上去觉得十分舒服,更会让人联想起女人是水做的那句老话,芊芊的眸底仿佛蕴着一汪水似的,波光潋滟中,让人见之不忘。
墨沧是怎样的男子,能陪在他身边,又被他带出来的女子,岂会只是俗艳呢?
芊芊微微一笑,她点的汤倒也上来了,可她却是没有喝的,只用小勺舀出一小碗,并小心的试了下温度,放到墨沧面前:
“尝下这汤,不太烫了。”
西汐正拈起一块青苹果奶油烘饼,慢慢咬了下去,果然,很是香甜美味,她眯起眼,不去关注旁边的一切,只就着温温柔柔传进耳朵的语音,饕餮口中的美食。
一时间,却是安静的,除了食物陆续上来,每个人都暂时关注盘中的食物,毕竟,这餐饭这么用,原先就是尴尬的。
互相暗中关注,偏是装作不在意的尴尬。
“给。”安静被打破时,恰是蓝皓把熏鲑鱼仔细地切小,装在碟子里,递给她,“不用点主食,你的胃又要不舒服了。”
真是体贴细心到她不能拒绝,陷入他编织的这张网里,她是否真的容许自己继续沉溺,不去计较围愈多的虎视眈眈呢?
接过碟子,她分明有种错觉,好像,墨沧正拿起水杯的手,猛地紧了一下。
是她的错觉吧。
应该是的。
但,事实证明,这不是错觉,因为洛家诚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咦,看来墨总的伤势还没有恢复。”
蓝皓只用叉子分着熏鱼,仿似并没有理会这句话,这样的神色洛在洛家诚眼里,自然又换来了另一句:
“蓝总,墨总的伤可是为了西汐捱的,一根那么粗的板子生生给打断了啊。听听都让人心冷,更别说,当时的情景了。”洛家诚品完一口通心粉,继续道,“你对西汐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但比起墨总用身体相护,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这样森冷的言辞下,西汐仍面色平静地把叉上的熏鲑鱼放入唇中,樱桃酱的爽口配着鲑鱼的鲜美,味蕾得到的是双重的享受,收口时的熏制味更令人不想停下这份享受,只是,为什么此刻的熏制味反是熏得她眼睛有点不适起来呢?
蓝皓和墨沧的习惯很像,都喜欢用餐时,佐以纯净水,而并非其他的酒类。
这种纯净水被誉为最昂贵的贵族王室专享水——Chateldon,每年开采Chateldon的数量不会超过一百万公升,物以稀为贵,当然,价格更见证了这分奢侈。
其实口感,若在这样的场合,象他们这般喝时,却是分辨不出有多特别。
“洛总,如果我没了解错,这件事,似乎是洛总以赌资胁迫所引起的吧?如若当时洛总高抬贵手,又何至于弄得这般呢?”蓝皓优雅地抿了半杯纯净水,淡淡开口道。
原来,他是知晓的。
那么,那日,她答应拍那种片子,他也是知道的了?
只是,他知道的,该亦不过是表象吧?
心底,有些束紧,西汐抬眸望了一眼蓝皓,蓝皓见她的目光移来,投向她的,依旧是暖暖的笑意。
墨沧并没有说话,她也不能去瞧他的神色,毕竟,蓝皓在,再如何,她眼里都只该有他,不是吗?
“赌场有赌场的规矩,我哪怕做为经营者,都是不能违例的。况且,墨总犯的是家规。倘不是老爷子听了新夫人的劝,恐怕,现在墨总伤得就不止那么点了。”洛家诚话里有话地道。
芊芊望了一眼墨沧,他的脸色并没有异样,只是,越这样,倒叫她越担心起来。
“对了,那天,墨总似乎在老爷子面前承认,西小姐是你的女人,又怀了你的孩子,不过,我这几日抵达鹏城时,却意外看到新闻报道,蓝总和西小姐即将完婚,这点,真是让我很惊讶,听说,老爷子昨日又卧床不起。只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事给扰的?”洛家诚继续道。
难得今日,都凑在这处,何不把话都挑开了呢?
他们不会挑的,他偏是要提。
原来,他的心胸恰是这般的狭隘,不过,都是拜她所赐。
倘若今天中午,西汐不是这么避着他,不是见了蓝皓,就眉开眼笑来了这处,他是不屑跟着的,只是跟来了,才发现,墨沧的车也开上了山道。
既然上苍有希望今天中午上演一出好戏,他不介意做一个黑脸的角。
这个女人,当年抛弃他的时候,让他曾痛苦过,那段日子,犹如在绝望深渊游泳的鱼,即便能看到隐约的光明,呼吸到的,却只是让自己越来越窒息的空气。
因为他‘贫穷’,所以注定被抛弃。
因为蓝皓和墨沧有钱,所以让她趋之若鹜,傍完一个又一个。
嘴里嚼着最上等的松露,咽进喉,却是第一次让他觉到了恶心。
“家诚,在那样的情形下,你认为我还能找出其他的理由让你按着所谓的规矩放过西小姐么?”墨沧淡漠地说出这句话,修长的手指从盛有纯净水的杯沿上划过,“西小姐是银讯广告的签约模特,她的声誉对我来说,自然是重要的,也自然值得我为了她说出那句托词,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难道,你认为,我看上的女人,还会假手给别人?尤其,那个女人真的怀了我孩子?”
这句话,听起来真的比山风更冷啊,但,却是墨沧素来的风格。
西汐再用不下那熏制的鲑鱼,太呛了,继续拈了一块青苹果奶油烘饼,只当周围他们说的一切与她无关。
是的,无关。
唯一与她有关的,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小潮和即将成为她丈夫的蓝皓,她望向蓝皓,却发现,他一直在看着她,幽蓝的眸底,第一次,她辨不清除了温柔之外,还含有其他什么。
而一旁,洛家诚的声音再次传来过来,显然,他没有料到,墨沧会这么回答他:
“你不会告诉我,那些记者只是无中生有?”
“家诚,你专心于家族事业太久,显然与外界脱轨了。我建议你有空的话,可以了解一下,八卦记者是怎样制造绯闻的。”
这些话,其实都入了蓝皓的耳中,提及怀孕,他不由想起,昨晚和司徒霄在PUB的一席话,仁心医院的卷宗里,确实,验血报告显示西汐是怀孕的。但,每位来仁心医院的VIP客户,都会另外备下一份血液样本,以备不时之需,这份血液样本会在30天后进行处理,于是,司徒霄调取了这份样本,再次做出化验,仍旧显示早孕。
哪怕这份血液样本的血型和西汐一样,都是B型,司徒霄仍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是这份验的血液样本可能并不是西汐的,如果这个猜测成立,可见,这件事同样是有这不为人知的预谋。
要分析是否是西汐的血液样本很简单,抽取西汐的血液后,再做比对就行了。不过,如今显然,已经没有必要了。
所以,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西汐,这几日,她母亲的死对她的打击,他看得出是很大的,这些已经过去的事,能不提也就不提了。
毕竟,谁都不知道策划这起预谋的人是谁。
而今天早上,当小爱拿来拿分报纸时,他才发现,事态继续在糟糕下去。
哪怕中午看到西汐时,她的神色并没有不对,但,越是这样,越让他不禁为她有些担心起来。
这种担心,使得现在,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再用任何话语旁敲侧击的伤害到她:
“确实,那些记者是无中生有。仁心医院隶属的集团总裁是我的朋友,本来,我不该去问,但因为涉及西汐,我问了他,他调出的卷宗显示,西汐只是精神紧张加上生活不规律引起的慢性胃炎,症状与怀孕初期相似,所以引来了那些记者不必要地猜测。”蓝皓收回凝向西汐的目光,转望象洛家诚,“我蓝皓从来不会夺人所爱,我要娶的女子,一定对我是一心一意的。”
西汐抿了抿唇,能嫁这样的男子,她有什么不知足的?
明明,那份报告并不是这样的,他却为了她,不惜在人前扯谎。
目光不自禁望向手镯,这个角度,加上第一次这么凝望,她才发现,手镯的内壁,竟是刻了一句简短话:IloveCici。
脸蓦地红晕一片,包括思绪都断了一秒钟。
不自在地忙把手撤开,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她手旁的半杯柠檬水却是倾翻在桌上,染得红色的台布都更加鲜艳,一如,她的脸色。
“对不起,真不好意思。”她意识到大大的失态,忙起身,幸好,裙子因起身及时,仅是有一点濡湿。
她无措的举止让蓝皓的唇边浮起灿烂的笑意,只让洛家诚的脸色瞬间阴郁,而墨沧,仅是关切地看了一眼芊芊,所幸,芊芊避让得很开,并没有被水溅到。
她在人前,一直都是很冷静,今日,当真是第一次,这么失礼,也因这失礼,台上男人间的唇枪舌剑,暂时告一段落,她起身,早有前来收拾的侍应生指引她往洗手间走去。
到洗手间,也无非是用干纸巾将裙上的痕迹印干,然后,拿出粉扑来,想要补下妆,掩饰晕红的脸色,洗手间的门,却在这时打开,芊芊亦走了进来,瞧到她在,仍是柔缓地一笑:
“西小姐,要帮忙吗?这件裙子其实放烘干机旁烘一下会更快干。”
“不用了,用纸吸一下,看不出就行。”
芊芊走到镜前,拿起湿纸巾略略清洁着脸部,西汐不自禁地从镜中望向她,芊芊果然是没有化妆的,清水洗过,姿容也不见任何的褪色。
“西小姐——”芊芊湿了脸,擦干时,目光同样凝注于镜中西汐,看到她似有些尴尬地低下脸,复用纸去擦裙边时,悠悠说了一句,“西小姐很面熟。”
面熟?又是说她像小雅吧?
是啊,芊芊身为墨沧的女伴,应该没有道理不知道小雅吧,哪怕了解得不多,照片总是会见过的。
可是,她真的不觉得她和小雅有任何相似,若论相似,慕歆雪是比她更像小雅的。
“我像芊小姐认识的什么人吗?”反问出这句,她已用粉扑简单地扑了下脸,不知是粉还是心情平复的缘故,红晕倒是渐渐散去了。
“不是。”芊芊却是断然否认的,仔细再看了一眼西汐,“总觉得哪里见过,若西小姐有兴趣,改日到我的画廊一坐,我替西小姐画幅画吧。”
芊芊从卡包里取出一小张淡粉色的名片,上面印着画廊的地址,装帧很是精美。
这个邀请有些唐突。
源于,纵然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第一期节目,彼时,西汐的妆太浓,和现在宛然是判若俩人的。
现在,她反倒觉得,西汐若进画里,一定会非常入画。
西汐放下粉饼,双手接过这张名片:
“好的,有机会一定拜访芊小姐。”
接过的瞬间,西汐展颜一笑,这一笑,恍然让芊芊似乎回忆起什么,只是,一时间,终究还是回忆不起来。
西汐步出门外,芊芊刻意比她晚出去一步,俩人若结伴回去,未必,是西汐愿意的。
这个女子,即便对你笑着,却给她一种疏离的感觉。
其实,谁不疏离呢?
只是,有些人,在对待陌生人时犹为明显,若她不是画廊的老板,她想,她也是宁愿这般疏远的清离着。
洗手间的门重新关阖,芊芊对着镜子试图扯出一个笑靥来,却发现,这样的笑,千篇一律的僵硬,永是与纯真无关。
洗手间外,走廊两旁黑色的镜面衬着地毯的猩红,加上哪怕在日中心都很暗的壁灯,让人有种阴郁神秘的感觉。
在这种感觉中,西汐向天台走去时,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伫立着一个身影,她以为是洛家诚,滞了一滞步子后,才发现是墨沧。
他站在那,依旧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这不是第一次她看见他重复这个动作,只在今天,她发现这个动作,显得有些空洞而无力。
只是滞了一滞,她恢复正常的步子沿着原来的路向前走去,经过他身旁时,她的步子没有慢,但,心却是分明慢了一拍,在一拍的间隙中,他的声音低迥地于她耳边响起:
“西——小姐。”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有些费力。
他唤了她,今天的新闻报道,墨沧没理由会孤陋寡闻吧,于是,她也有理由没有再迈出下一步,转眸面向他,直接了当地问:
“墨总,您现在是要通知我,银讯的广告因为某些负面报道要解除吧?”
哪怕,他唤她,可能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却偏是提了这句,源于,她开始固守着,她和他之间,该有的仅是这些公事的联系,不会再有其他。
“没有一个广告愿意继续用带着负面新闻的艺人。而这个负面新闻,确实很难平息,除非——”墨沧眸光一收,也就事论事地道。
除非?除非像林若说的那样吗?
她的手轻轻握了一下,语音依旧是平静的:
“我不会牺牲其他,去换来什么。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过是负面新闻,这个圈子里,谁没有过呢?有这么多媒体记者关注着我,我该感谢才是,至少明天,我又能占据鹏城各大报刊的首位了。”
“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法干涉,但,在第二季开拍前,倘若你的人气指数低到一个限定值,我只能解约。”沉默了一会,他才说出这句话。
话语里的意味,不外乎是雪上加霜,然而,她一点都不气恼,他本来就是个商人呀,不是吗?
“我明白墨总的意思。不管怎样,我都谢谢墨总曾经给过我的三次机会。”她微笑起来,本就娇美的脸,一如晴霁初开般摄人心魄。
她口中的三次机会,无外乎,第一次是他应诺她会得到冠军,第二次,是他给了她这份额外的广告合约,第三次,该是指小潮将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只是,就是这三次机会,对于她来说,或许并不全是机会。
说到底,他也是自私的人。
他站在原地,叮地一声响起,打火机燃亮了一点小火星子,旋即就熄灭了,机油终是耗尽。
耗尽的刹那,西汐的身影已消失在稍显昏暗的走廊。
也好。
他散淡抬起的目光,看到芊芊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像是刚出来,又像是已经等了一会。
“原来是她。”她只说出这四个字,因为方才一瞬间终于明白,为什么西汐这么面熟。
墨沧的唇边浮过一抹笑弧,径直朝天台走去。
“你真的要放手?”芊芊急走几步,跟上他的步子,问。
“我从来没有牵过她的手,又何来放手?”
他停下步子,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却在这时,没有像以往那般反握住他的,只是,细语喃喃: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着的,都是她,只是,她不知道,以你的骄傲,也不屑去说。”
“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你忘了?”墨沧的声音骤然转冷,松开牵住芊芊的手,只独自朝外走去。
她跟着他,其实,她反是习惯这种跟随。
譬如刚刚乃至上山时他的相牵,她却是不适应的。
天台上,蓝皓已结完账,正拥着西汐站起来,洛家诚的目光哪怕在正午的烈阳下,都显得有些阴骘。
“墨总,洛总,两位慢用。”蓝皓带着西汐走了出来。
“哪里,我倒是想送西小姐回台里,毕竟,下午我也会参加相关的彩排。”洛家诚说出这句话,迎上蓝皓的目光。
“不用劳烦洛总了,我和汐汐还有婚礼前的筹备,现在要去做。”蓝皓这句话回得依旧彬彬有礼,语意却是尖锐了些许。
蓝皓很高,西汐纵然不矮,却只是到他的下巴处,现在,他拥紧她,她越是如小鸟依人般靠着,只是,她的眸光低垂下来,旁人除了能看到蝶翼般的睫毛,其他的神色,却是窥不得了。
墨沧仅向蓝皓颔首示意,再不看向他们,径直带着芊芊继续坐了下去,慢慢将最后的甜点用完。
“婚礼前的筹备。”洛家诚复念了这几个字,眸底的阴鸷愈浓,“我很期待能收到请帖。”
“我们并不准备宴请太多的客人。”蓝皓回绝得很是果断,随后稍欠身,道,“失陪了。”
说完,他再不搭理洛家诚,径直拥着西汐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需要走一段山道才到停车场,这段路,他走得极快,本拉着西汐的手,突然一沉,他骤然回身,西汐的眉心颦了一下,旋即松开:
“没事,我的鞋跟太高了,走不快。”
只是这样吗?
他的视线落到她的脚踝,她试着走出一步,却走得很是僵硬,显见是扭了脚。
他是怎么了?
本来素是风度翩翩的儒雅,今日,真是有些失常。
他的手从她的肩部移到她纤细的腰际,随后,一个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啊——”
她低低惊唤了一声,手将推未推时,他的声音温柔如常:
“都是我不好,汐汐,不怪我?”
这句话,是不是带着一语双关的意思呢?
蓝皓,蓝皓,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将推未推的手第一次,放在他肩上,然后把小脸埋在彼处:
“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更紧地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出那一句话:
“如果还疼,不如就休息吧。”
这句话,更多地带着试探的意味,而她从这句话里,更确定了,他已然知晓外省的晨报。
“我——”她的声音虽然不复沙哑,可也依旧没有恢复到往日的甜美,只是,如今这声音反是更带了特别的磁性,让他素来淡漠的心,起了一缕不可预期的悸动。
“呃?”一个单音节字从鼻端溢出,夹杂着他暖暖的气息,拂于她的脸上,带着特有的馨香。
“今天,台里和我说了这件事——”
她不想瞒他,因为,在他面前,从那一晚开始,她愿意做到坦诚。
只是,这句坦诚的话如今要说出口,却是那么艰涩。
“该是林总让你选择制造另一个新闻焦点,吸引本地媒体的注意力,以反其道行之的法子,来挽回你的公众形象,所以,符合如此条件的,莫过于你为了替母亲守孝,取消和我的婚约,对吗?”
他,真的很聪明。这些事,她相信,无论林建或者林若都不会让他事先知道,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只要她提了一点,他仿同能看穿她心思一样,替她说完她为难说出口的话。
心有灵犀,不止这一回了。
“是。我答应他们,在今晚节目结束后,会出席记者招待会,做出一个明确的交代。”
“然后,你准备怎么说呢?”他问得很慢,只用了‘说’这一个字,却并没有引她口中的‘交代’。
这一次,他不试着去读她的想法。
看得越清楚,或许,越快一步失望。
毕竟,她说过,眼下,台里的工作是她的全部,而他,并非她的全部。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她抬起一直埋着的小脸,绝美的容貌,却抵不过她清澈如水眸中的华彩。
“这一次,你愿意照着我的希望去做吗?”
他望进她的眼底深处,她却没有回避,反是更加淡然的瞧向他,菱唇娇俏的一翘:
“如果我照着他们说的去做,你会失望,还是难过?”
她的弧度翘得很迷人,这份迷人,却让他突然品到一丝的滞缓:
“倘若我说失望,你是不是会觉得,我提出和你结婚的想法,只是源于协议,源于你是最佳拍档。如果我说难受,是不是才证明,我心里有了你,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基于这,才想娶你?”
他真的会读心啊,她想的,从来都避不开他幽蓝的眸光。
“嗯。”她并不否认。曾几何时,她也添了这些女儿家的心思?
随着她轻轻的应声,他突然俯下脸,攫取她唇上的芬芳。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之前他吻过她的任何一次,缠绵极致,也动情到极致。
是的,从他的吻里,她清晰地品到了,‘动情’这两个字。
原来,这就是他的答案。
记得有首歌的歌词是这么唱的,轻吻总是真的,但,耳边细语却是假的。
这句话,她以前随便哼唱时并不能体味到它的意思,现在,终是明白了。
在他的吻里,或者该说,在他的温柔里,她一步步的陷了进去,她闭上清澈的瞳眸,错过了蓝皓幽蓝眼底另一抹其他的色泽。
只是,或许现在不看到,也是种幸福。
至少,在这一刻,有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慢慢从她的唇上漾进心底,使得的心底深处都抒展开绚丽来。
许久许久,他方离开她的唇,她的脸上犹如霞彩般地嫣红一片。
“知道了?”他柔声问,她轻轻颔首,眼角、眉梢却是带出更深的笑意来。
她想,她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墨沧坐在天台旁,从这个角度不难看到,蓝皓抱起西汐,并且,接着,有一瞬间的滞步,滞步地瞬间,他看到,蓝皓低下脸,该是——
他不再去看,只用完最后一份甜点,那本来浓郁的慕斯巧克力,收口却是品到了一丝涩苦,让他措然不及。
“墨总,马上就要应标Mobile平台,但愿,可以应了那句老话,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洛家诚玩味的睨着墨沧的表情,今天中午的佐味甜点真是不错。
“什么时候,你也关心起通讯行业来?”即便心里再如何,墨沧的声音仍听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永远守着那些老产业不发展,岂不坐吃山空?哦,对了,我们腾远竞得了庆北码头十年的经营权,这点,真是承蒙邢老爷子相让了。”
二十年来,庆北码头一直由邢家名下的亨福娱乐公司竞标得到,这意味着,每年从各处的游客,在码头内,就能看到亨福的广告,当然,秉承先入为主的原则,所选择娱乐消遣的地方,也大半都是亨福。
所以,几十年,亨福牢牢坐着Macau龙头老大的位置,今日,却是想不到,会将经营权易主。
若在以前,邢达绝对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但,此次回去,他也明显觉到了不对,不是吗?
邢达再不是从前的邢达,否则,他怎么可能留得下这条腿呢?
当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一界霸主失去霸气,意味着,曾经辛苦挣来的领地,一步步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吞噬。
而他,没有兴趣去做挽救的事宜,他有着比日益衰败的亨福更强大的商业帝国。
所以,当在西汐离开的次日,他也旋即离开时,邢达脸上的神色,更见衰败。
“我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墨沧冷冷甩出这句话,正午的阳光终是透过密密的树荫,驱散走清凉的山风,让人觉得炎热起来……
※※※※※《不嫁豪门》※※※※※作者:风宸雪※※※※※
房间里,有着浓重的烟味,桌上烟灰缸内的烟蒂垒起了不算小的坡度,以至于Alice走进时,不由得呛了一下,这一呛,男子的身影丝毫没有转过来,只是低沉的声音响起在不算大的空间内:
“片子拿来了吗?”
“嗯,拿来了。”Alice从包内拿出片子。
林若对她太过信任,所以,根本没有防备她给的,不过是一盘空白的片子。
也正是林若没有察觉,才让她得以保留下这份片子。
这份片子,若就这么给毁了,岂非辜负当时费心的安排呢?
总是要物尽其用才是。
“很好。”男子的声音继续响起。
“是今晚插播到节目的背后投影仪上吗?”Alice问出这句话。
如果真是那样,虽然会破费点周折,不过将会很棒,一想到这部片子将随着今晚定有突破性的收视率被万众瞩目,其他什么,她都顾不得了。
包括林若,是否会和她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