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总的方案我当然认真听了,”我的态度仍旧是平缓温和的,随时提醒自己,不要被冯雅楚的态度所影响,“但是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们下的力度还不够,毕竟这次研讨会是一次至关重要的形象工程,所以我们不能让这次会议中出现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怎么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冯雅楚再度发难,这是她的一贯风格,如果决定打击一个人了,那一定就会步步紧逼,直到把对方逼得乱了分寸、直至全军溃败,“我们这次将要论证的技术成果,都是完全经过市场检验并且获得了良好反响的,你对公司的技术实力也太没有信心了吧?”
好,冯雅楚又顺手给我下了个套,如果这里坐的技术部主管不是常亚东而是别的什么人,那么就冲冯雅楚这一句话,恐怕就已经对我心生不满了。
“四大名著经过了那么多年代的流传,经过了那么多专家学者和读者的肯定,可是现在仍旧经常会跳出人来指责它们,所以,这与信心无关,而是这个社会上从来都不乏没事找事的人,我们至少应该在思想上对此有所重视。”我淡淡的说道。
“你是说总部准备邀请的这些专家会没事找事?”
我都无语了——冯雅楚是太能挑别人话里的毛病了。
“也许是我刚才用词不当,”我见招拆招,及时修正着自己话里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观点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这些专家并不是我们的员工,没有我们这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荣誉感,”——我现在也是越学越狡猾了,马上就找了个机会当众表明自己的对公司的忠诚——“所以他们在言辞上难免就会比较客观一些,而所谓的客观,指的就是有肯定也有否定。而专家和学者,本来就是一个靠着不断的寻找不足然后推动进步的群体,所以他们会指出我们的技术成果中存在一些问题,是绝对正常的……”
“那你想怎么办?每人给他们拟定一个发言稿?让他们照着念?”冯雅楚又一次打断了我。
“当然不会,先不说这样做首先就是对专家们的不尊重,也背离了研讨会的初衷,毕竟研讨会不是表彰会,如果众口一词只朝着一个方向说,那跟那种靠派红包得到一些吹捧的所谓项目研讨会就没有任何区别了,那样就会让这次研讨会失去了总部所期望的效果和意义。而且我也认为,专家们即使提出一些负面的意见对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冯雅楚忽然很响亮的笑了出来:
“欧经理,我发现我一点儿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如果你实在想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可以不发言,如果你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而耽误大家的时间,那就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了。”
冯雅楚的指责针针见血不留余地,我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下面就是我要说的重点,我在想的是,在这种客观情况之下,如何控制好媒体导向!”
我在话音落处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和常亚东不期而遇,我们只相互望了一两秒钟的功夫,他就错开了眼神。但是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看出来了,他的目光是赞许的。
我的心忽然一松:
‘你给了我机会和鼓励,而我也努力了。’
是啊,我真的努力了,当我的发言结束之后,冯雅楚那长时间的沉默,是对我的努力最好的肯定。我不敢想,如果在常亚东帮助我之后,我在冯雅楚的威压之下,仍旧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仍旧是处处被动挨打,那我将会多么的无地自容。
我收拾心神,给自己的发言做最后的结尾:
“绝大多数媒体肯定都是客观、公正、透明的,但是我们也必须想到,会有一些媒体为了抓人眼球而专门搞出一些其他的声音来。”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们都认为我提出的这个问题很值得关注。是啊,专家们从学术角度提出一些建议和意见是非常正常的,可是如果媒体断章取义的拿这些话做文章,再被外行的读者看到,那就会产生很不好的影响。
而且这个问题等于是直接针对冯雅楚的,因为就在刚才,冯雅楚才说了媒体宣传这一块儿,她就可以搞定。
终于,冯雅楚开口了:
“你想的很周到,常主管,你放心吧,媒体那边的工作我会负责,不会出现任何对公司不利的声音的。”
好一个冯雅楚,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棘手难题,绝不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直接就迎了上去,如果我是老板,我也会重用这样的下属。我相信,虽然我摆出的这个难题不小,但是凭她在北京的人脉实力,绝对可以摆平这件事,但是我还是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这时一个一直坐在常亚东身边的陌生男人突然开口了:
“嗯,大家的想法都很不错,北京分公司整体的工作能力的确不可小觑。”
我愣了一下,我本来还以为这个男人是常亚东带来的什么人,可是现在听他说话的口气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个男人继续说道:
“我再在欧经理的意见上补充一点,刚才二位经理在讨论中提到了,不能给每位专家发一篇稿子让他们照着读,这当然是肯定的,但是我认为,我们可以提前有重点的跟几位专家先沟通一下,稍稍引导一下他们的思路。”
我仔细看了看这个男人,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我又看了看冯雅楚,冯雅楚也没有显出什么奇怪的样子来,看来她一直就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他究竟是谁呢?
男人忽然提到了我的名字:
“欧经理,你看,由你来负责这块工作怎么样?”虽然是询问的口气,可是我再愚钝也听得出来,这是一种上级对下级的询问,也就是说,这种询问是只能肯定不能否定的,连犹豫都不行,所以我马上说道:
“我当然没问题,只是,我在技术方面比较欠缺。”此时我已经基本确定了,这个男人至少应该和常亚东的级别差不多。
‘这些高管都是人精,所以你在他们面前不要怕暴露自己的不足。’这是常亚东曾经教过我的。
而我现在决定再次按照他教我的去做,因为我只是一名财务经经理,对于技术不精通无可厚非,根本算不得毛病。现在承认了,总比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要好。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温和的色彩:
“不,不是让你去跟他们谈技术,而是让你去和他们进行感情上的沟通。”
“感情上的沟通?”
“是,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我们公司内的每一名员工,都是有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荣誉感的,这一点很重要,这句话我也很赞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明白了。”我干脆的回答,就算是不明白也得自己回家慢慢琢磨去了,要是还在这里逼着高管手把手的教自己,那我就真的是愚蠢的不可救药了。
散会后,我又和王蕾一起确定出了需要我去单独拜访的名单,和他们的联络方式及地址,又整理出了一些相关的技术材料,虽然说了,不用我去跟人家谈技术问题,可是如果我一说话显得太外行了,那也面上无光,等把这些事情都干完之后,已经快七点了,我这才想起来,我的业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
回到家洗完澡,我执着的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到了晚上十点,终于把常江给等回来了。
常江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因为我既没看电视也没看书,就这么一本正经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门口。
“你干什么呢?”常江不解的问。我发现他今天喝酒了,而且还喝了不少,希望这不妨碍我接下来将要和他进行的谈话。
“我在等你。”
“你有必要这么干坐着等我吗?”常江仍旧很狐疑。
我心烦的挥了挥手:
“我不是要故意干坐着等你,我是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常江坐到了我对面:
“对不起,我看你一晚上也没找我,还以为你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或者不太严重……”
“没关系,你也没耽误什么,我没催你回来,也是因为这件事今天晚上跟你谈,和明天早上跟你谈没有区别。”
“哦,那好,你说吧,什么事?”
我把一直攥在手中把玩的一张银行卡扔给了常江:
“先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我的存款,我的流动资产全在上面了,我跟你买这个月的任务。”
“你跟我买任务?”常江用力的甩了甩头,“欧兰,我觉得我今天喝的不多啊,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
“就是说,我需要你把你手里已经做成的业务转给我,由此损失的业务提成我补给你,如果你因此而完不成任务,会损失各种奖金收入的话,我也补给你。听明白了吗?”
“这次明白了。”常江把银行卡放到了茶几上,“到底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