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搭着手,功夫不大,一顿简单的午餐就做好了,直到再次坐到桌边,盛好了饭,钟涛才问了一句:
“如果我们从现在起就都绝口不提竞聘的事了,是不是显得有些虚伪了。”
“好像是。”我认同。
虽然昨天我和王谦吃饭的时候,就是在知道了彼此都会参加竞聘之后,有意识的回避了这个话题。但是我和钟涛的关系毕竟不同。
“其实我应该想到你会来参加竞聘,”钟涛一边慢慢嚼着饭粒一边说,“我一直都在建议你涉足业务领域,而且我也能想到,你在北京的工作空间不会好。你如果想继续在公司里生存下去,就必须得寻求新的战场。”
“是啊,那你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把一只装满菜的碟子朝着钟涛的方向推了推,带着些调侃意味的问。
“我怎么没想到!”钟涛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我的问题,“也许是因为我没想到你会选择一个跳度这么大的变化,毕竟二分公司就像是一条美味的河豚,吃好了,那是人间的至味,吃不好,就会被它毒死的。”
“我的选择真的那么出乎你的意料吗?”
“真的。”
我心中不禁又想起了若枫的话,也许若枫是对的,无形之中,我已经开始对恶劣的环境上了瘾,就好像一头刚刚长大的猛兽,一旦体会到了扑捉猎物的快感,它就没法再去满足于那些送到嘴边的乏味食物了。
“好的,我的事情谈完了,你呢?在知道了我是一个对手的前提下,还愿意再跟我聊聊那位让你要尽全力帮助的朋友吗?”
我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多知道一些那位竞争对手的情况,看到钟涛望着我的那种了然的目光,我不禁有些羞赧——为了我的不坦率。于是我又加了一句:
“不谈他也没关系,反正我想,我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钟涛帮自己盛了一碗汤,又帮我也盛了一碗:
“先纠正一点,我从来没当你是对手,我一直觉得我们两个是最黄金的搭档,如果有机会,我们再次联手,还能获得出其不意的成功。这次我要帮助的那个人,其实你也见过,只不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赵默,你还记得他吗?”
“赵默,”我迅速的在脑海中勾画出了一个男人的形象,将近三十岁的年纪,有些苍老,沉稳持重,不太拘于言笑,我脱口而出,“你的副经理?”
“没错,就是他,在苏州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你们应该也有接触吧?”
“说过几句话,但是接触不多,他好像不太爱跟人交往。”
“他的确是有这个毛病,不像我这么活跃,所以在做市场上,有一定的局限性。”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
“钟涛,我怎么发现目前我已知的这几个参加竞聘的人,本身都具有着很不错的职位,不是哪的副主管,就是哪的副经理,人们为什么都宁可放弃自己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的平台,却要这么竭尽全力的争取跑到北京去重新开始呢?比方说技术部副主管王谦,财务部副主管朱莉莉,现在还多了一个你的副经理。”
钟涛笑了一下:
“你忘了说你自己了,等你参加竞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人们也会想,你现在明明在财务领域正是冉冉上升的势头,为什么却放弃了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专业,去从新开始打拼呢。”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应该说,谁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比如说朱莉莉,据我所知,这段日子她过的很不好。”
“真的!为什么?”我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女士,注意你的态度,我会把你的行为误解为你在幸灾乐祸。”
“你没有误解,我的确很幸灾乐祸,快点儿告诉我。”
钟涛被我气乐了,刚刚我俩之间那种凝重的胶着也随之慢慢化解了,我的心里不禁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在意钟涛这个朋友的。
“您打完人甩手就走了,却把无限的流言蜚语留在了总部。”
“真的?我说朱莉莉勾引我男朋友的事竟然传开了?”我依旧是很兴奋的样子。
看的出来,钟涛对于女人这种心态是很无奈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朱莉莉这两年太嚣张了,虽说围住了一些人,可是也得罪了不少人,而且她抢别人男朋友,等于是犯了做女人的大忌,一下子弄得女人不喜欢理她,男人不大敢理她,她在总部里的势头一落千丈。丁晓是什么样的人物,马上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派给了她几件需要出头露面的重要工作,可想而知,失了人和的朱莉莉,做起这些工作来很是吃力,所以连连失误……”
我突然感到后背有一阵发冷,因为我能够想象出来,在丁晓那个女魔头的手下,如果工作连续失误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喃喃道:
“我当时也只是一时意气,真没有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
意识到了我的心慌意乱,钟涛安慰似的笑了笑:
“关于这件事,你也不用想太多,你本身都是在被丁晓利用,你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在保护你自己而已。是朱莉莉自己的斗争经验太不成熟才给了丁晓可乘之机。而且,如果不是你在北京努力了,并且坚持了过来,也许你现在已经被开除或者辞职了,你的下场会比朱莉莉还惨。”
钟涛说的也是事实,即使就在现在,我的未来还仍旧是一个未知数,一旦竞聘失败,黯然退场的就会是我了。钟涛继续着他刚才被打断的话:
“而且之前我们也已经讨论过了,北京二分公司也的确是值得人去放手一搏。”
我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那你的那位副经理呢?他来参加竞聘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他在你的麾下应该工作的很舒适啊,还有很高的收入。”我说的是事实,苏州分公司的业绩在公司总排名里一直位居前几位,相应的,经理们的收入也就会非常高,“而且我看他也不像是那种很有野心的人啊,总是很低调的样子。”
听了我的话,钟涛竟然叹了口气:
“低调、沉闷,并不意味着没有血性啊,他终究是个男人。”
我愕然抬头,因为不明白怎么会扯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上去。钟涛仿佛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我俩是大学同学,他稍微比我大一点儿,我们上学的时候关系就非常好,后来又一起应聘,一起工作,一起开辟市场,正如你所说的,他的业务能力和人际交往能力,比我都略逊一筹……”
我认为钟涛这是谦虚的说法,赵默各方面的能力都不是比钟涛逊一筹的问题,不过在这个时候,我没有必要跟他争论这些事情。钟涛继续说道:
“过去他总是说,如果不是我当上了这个正经理,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做副经理。不过我倒无所谓,因为他做副经理,对我而言是最理想的,因为他不会跟我存二心,永远都会和我保持一致。我一直都认为,苏州能有今天的业绩,他也功不可没,有一段时间,我们俩个的配合是完美的。
可是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很多想法也就发生了变化,他不愿意再和我一起工作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些年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只是因为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下,所以才被埋没了,他想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这么想其实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我忽然打断了钟涛:
“但是我认为他如果离开了你,很可能连一个副经理都做不好,他现在的很多成绩,都是在你的支持之下才取得的,远的不说,如果他碰上的是冯雅楚,那他什么成绩也取得不了。”
和我的激愤比起来,钟涛反倒显得分外的平静,看的出来,这些事他都已经考虑的太久了:
“你或许会这么看待这个问题,但是他不会,因为他一直就和我在一起,并没有跟别人搭档过。而我也支持他这个想法,因为我能看出来,我对他造成的压力已经太大了,如果坚持这样下去,我和他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我不想失去一个相知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正好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北京要成立二分公司的消息,他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而我也认为这对他而言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我就开始调动手中的一切人脉积极为他奔走、运作。可是没想到……”钟涛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我现在完全理解里钟涛的处境,正因为理解,所以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对钟涛而言,两个都是朋友,就算在他心中,赵默的分量比我重,他又能如何呢?他能逼我放弃自己的前途去帮助赵默吗?他不能。
我忽然有些解嘲的笑了一下:
“不过还好,你今天没有带他一起来,否则,那才真是太尴尬了。”